陆尤尤跟随李瓜果身后,听见李瓜果连连叹气,禁不住问道:“果哥,为何如此唉声叹气?”
“……方才见那富家郎君这般仗势欺人,心中颇有感慨。”说完李瓜果感觉屁股如火焚之,不用想一定是红了,幸好有穿裤子。
陆尤尤赞道:“方才你力斗三奴,颇有侠义之风,不知师从何人,武功如此了得。”陆尤尤是个少女,少女怀春才子和英雄,可惜会武功的才子和会吟诗的英雄还没出生。
现实里,才子只有喝醉了才会舞剑,舞起来不如女子舞的好看。英雄想做首诗,怎奈走了百步,脸依旧憋得如同红日。
“我不会武功,真要说那是武功,恩师不计其数,诸如猛虎、狗熊、野猪、猴儿之类皆是,不过被我打死的恩师也不胜枚举。”说完李瓜果低头看了看胸前挂着的虎恩师送的虎牙。
陆尤尤戏谑道:“即便你不会武功,他人听闻你的名字如雷贯耳,看来果哥在费城县颇负盛名哪!嘻嘻。”
李瓜果停步回首,佯怒道:“嗬,尤尤,你取笑大哥是吧,休想逃,看我如何收拾你。”
回到鬼宅后李瓜果将他做贼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帮他收拾屋子的香兰。
香兰看到李瓜果垂头丧气,只好安慰他道:“果哥,别内疚,按照千年后的说法,你这叫做条件反射,且是李正果反射你,事出有因,不怨你。”
李瓜果摇头道:“倘若事出有因便可行窃,则天下之人皆可做盗贼。唉,一日为贼,终身是贼,可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香兰停下手中的活儿,对坐在圆凳子上的李瓜果说道:“做贼又如何?自古劫富济贫,天经地义。你今日所为,乃侠盗行径,再遇见诸般为富不仁之辈,你理应伸张正义之手,将其不义之财偷……取回来,谁教他们的钱财都是从贫苦人身上榨取的呢。咱取之于富人用之于穷人,岂不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李瓜果从怀里取出佩囊说道:“但我没拿银子去接济穷人,而是带回家。”
“陆雁南和陆尤尤难道不是穷人?”说完香兰朝李瓜果走去。
李瓜果把佩囊递给香兰后说道:“问题是我自个也想花这笔银子。”
香兰拿着佩囊走回炕边坐下,沉吟片刻后对李瓜果说道:“你有此意,纯属正常。其一,无论是劫富济贫抑或是盗富济贫皆需侠义之士来做,侠义之士亦是人,是人便要吃饭穿衣,这些都用到钱。是以你可以心安理得地用这笔银子。
其二,那些流芳百世的侠盗和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孰能保证他们没用过盗劫来的钱财?又有哪本史书上记载,他们去盗劫钱财只为了拿来接济穷人,自个却分文不取?因而,即便你用了这笔银子,仍不失为侠盗之士,亦不为后人诟病。
其三,咱再换位思考,换成我是被接济的穷人。看到你盗劫钱财来接济我,我自然感激涕零,但不会问你盗劫了多少钱财,更不会要求你把钱财全部交出来。毕竟功劳都是你的,我只是坐享其成。倘若你竟然分文不取,休怪我拉着你的裤头求你,求你好歹拿些钱财去买长一点的梯子,亦或是买几斤人参回来补补身子,以便下次能盗劫来更多的钱物,你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故而,于情于理你皆可用这笔银子。
其四,再换成我是没被接济到的穷人,看到你盗劫富人的钱财去接济别人,我自然会支持你,对你的行径津津乐道,倘若你只盗不济,我亦高兴,别问我为何,只因我是穷人,是穷人皆仇富。是以即便你假公济私,也无可指摘,试问,何人在乎你用这笔银子?”
李瓜果由衷赞叹:“你的分析独具慧眼,真知炽见,切中要害,一语中的,入木三分,不枉为人师。”
香兰摇着手里的香囊说道:“既然如此,还有何想不开?当今李唐江山风雨飘摇,官府兀自横征暴敛,乡绅士族鱼肉一方百姓有增无减,天下黎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莫说窃取不义之财,便是杀了这等害民之辈亦无不可,君不见黄巢起义之师,所过之处,杀官吏劣绅,血流成河。然则你却为了这几两银子牵肠挂肚,岂不是枉为大丈夫?”
经香兰这一说,李瓜果心中释然,言道:“早说嘛,你早说的话,我至于如此内疚么。我就纳闷,千年后的知识都是我说给你听的,如今怎的运用得比我自如,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香兰扬起玉泽般的下颔,对李瓜果道:“往常我在屋里琢磨道理时,你却在琢磨山中的老虎和狗熊。”
李瓜果决定考校香兰,看她是否所言不虚,当下问道:“昨日给你的制皂方法也琢磨透了?”
香兰得意道:“正要和你说呢,我已知晓制皂原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李瓜果尚未琢磨出制皂的原理,听闻香兰此言心中大喜,疾疾说道:“东风为何物?”
香兰道:“材料,已写在纸上,待会你拿去毛皮店铺,想办法如何弄到。”说完香兰从裙带里拔出卷成条状的纸条。
李瓜果起身朝香兰走去,口中说道:“好咧,时辰已差不多,我得去当伙计了。”
递给李瓜果纸团后,香兰少不了叮嘱李瓜果一番:“别忘了给工匠做块黑板,买些熟石灰回来做粉笔,还有一截做粉笔模的竹子。”
李瓜果将纸团插入黑色的束腰带,抬头问道:“还有么?”
香兰捋一捋额前的发丝,道:“尚有一件重要之事,你知道尤尤的身世么?”
李瓜果看着近在咫尺的香兰黑发如瀑,腕似白莲藕,捋发的玉手纤纤,不由得心猿意马,口中答道:“知道了,去买笔墨纸砚的路上我告诉她了。”
香兰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在李瓜果身上滴溜溜地转,随即转到了李瓜果脸上,愠道:“何为你告诉她?说话颠三倒四的,说正经事呢,你不是要济贫么?眼下有个机会,将尤尤的奴仆从别人那买回来,如此忠诚的奴仆不为己用,岂不可惜。”
李瓜果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说道:“如按你所言,此举非济贫,乃济富,钱是给到富人手里。”
香兰侧头揉着脖颈说道:“富人拿到钱的同时也失去了奴仆,不是济富。你别老是站在我面前,生得这般高,我说话都得仰着头,累!”
李瓜果盯着香兰洁白丰润的脖颈,喉结来回滚动,待香兰要转头之际,赶紧转身,边走边说:“奴仆在富人那里是奴婢,买回来他还是奴婢,且他未曾得到半文钱。因此,对他而言,咱此举乃济富。”
香兰玉手拍炕,言道:“既是如此,咱干脆放免他!”
“若他不做奴婢,你将欲对他作何安排?”李瓜果坐回圆凳后问道。
香兰侧仰头思忖,少顷答道:“做管家。”
李瓜果觉得香兰未免异想天开,遂笑道:“咱一小户人家,无田无地,不是富家翁也没奴婢,你要管家管甚?”
香兰两手撑炕,两腿来回晃荡,且晃且说:“管做饭、看家护院、做重活诸如此类,虽然也要干活,但咱不把他当奴婢使唤,而且给他工钱。”
李瓜果无奈道:“现如今买卖尚未做起来,亦未知能否做起来,仅凭我的月钱,尚且维持不了两个人的生计,更何况是四个人,而且还没算上管家的工钱,等到我手头上的余钱用完之后,咱岂不是等着饿死?”
香兰笑嘻嘻道:“要饿死哪里有那么容易,大不了劫富济贫。”说着香兰拿起炕上的佩囊朝李瓜果晃悠。
李瓜果苦笑道:“别张口闭口便是劫富济贫,搞得咱好似黄巢草军一般。”
香兰问道:“果哥,你说这黄巢草军为何不来攻打费城县?费城县好歹也是上等县,而且从别处迁来了很多富户,拿下费城县,意味着可以捞到不少油水。”听了陆尤尤的身世后,香兰便有此疑惑。
李瓜果道:“我在毛皮店铺与众人闲聊中得知,黄巢草军一向是流动作战,亦只能如此,如若不然,意欲攻得一城守一城,便是死路一条,只因草军原本兵力就不足,再分兵据守城池,只能落得个四面楚歌的下场。再者,流动作战的好处显而易见,草军所到之处,百姓纷纷加入,这使得草军如同滚雪球般,愈滚愈大。
而且黄巢草军攻打的城池以州府为主,不如此,不足以撼动李唐的江山,是以没有必要去攻打州府的附属县,除非附属县是草军的必经之路。显然费城县既不是州府亦非交通要塞,攻打费城县不符合黄巢草军的作战策略。
费城县历来是军事争夺之地,境内三百里长,两面群山起伏,西面亦是丘陵地带,整个地形呈簸箕状,攻得下来便要作长期占领的准备,否则出口一旦被堵住,插翅也难逃,这或许便是黄巢草军不想攻打费城县的主要原因。”
香兰又问:“万一有小股的草军亡命逃窜此地,又将如何?”
李瓜果分析道:“王仙芝与黄巢起义后,朝廷号召各州县的百姓自制武器,乡绅士族组织百姓进行抵抗。那赵家庄赵三郎自称家中百名家奴,千家佃户,难道他家里人会拱手相让万顷良田么?”
李瓜果与香兰聊到将近午时,李瓜果才匆匆忙忙地吃点东西,尔后赶去东山毛皮铺。到了毛皮铺,庞市贾虽然没来,却有绸缎铺的市贾正在等着他。
一般绸缎铺都会有自己的作坊,专门帮主顾制做诸如长袍衫、半袖、裙子之类的男女服饰,这个时节作坊开始做些裘皮大衣、裘皮帽、皮靴,做到初冬便可以放在绸缎铺里卖。
绸缎市贾今日过来便是要进些毛皮货,虽然东山毛皮铺的帐房有贮存毛皮的价钱,但是毛皮放置时间长了容易变质发硬,是以还需要李瓜果来检查一番。
“韦市贾,咱县里有烧窑做瓦砖的手艺人么?”李瓜果且检查毛皮且向绸缎市贾打听费城县县情,以便能买到制皂所需的材料。
韦市贾道:“F县多粘土,砖瓦窑、陶窑、瓷窑、石灰窑诸如此类大有人做。尤其是这两年,烧砖瓦窑,石灰窑的人有增无减。”
李瓜果问道:“何故如此?”
韦市贾解释道:“自去年伊始,从别处逃至费城县的避难之人络绎不绝,孰也不知天下的纷争何时会停止,是以有钱财的便买块地,建个宅子安顿下来。亦有人看宅价窜高,有利可图,遂纷纷建客舍。建宅的人多了,自然跟着烧窑做瓦砖的人便多了起来。”
李瓜果再问:“咱县里有炼丹道士么?”
韦市贾道:“李郎,你有所不知,炼丹处所应在人迹罕到、有神仙来往的名山胜地,否则邪气得进,药不成也。咱这喧嚷之地岂会有道士在此炼丹?”
李瓜果追问:“蒙山不是名山胜地么?”
韦市贾摇头晃脑道:“是,然道士选炼丹处所之隐蔽不为外人所知,既不为人知,便无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