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趴在桌上的醉汉,已大步而出,略带憔悴却眉宇间英武之气不减,此人竟是李寻欢。
他向老丐深施一礼:晚辈参见丐帮刘帮主,多谢前辈教诲。
那老丐正是天下第一大帮第七十九代帮主刘仙佑。
刘仙佑一捋长须,略含惊讶道:你我见过面吗,你怎知我是丐帮帮主?
那醉汉笑道:晚辈无缘面见前辈,只是认得这根打狗棍!
刘仙佑笑道:人道探花郎聪慧无双,锐眼如炬,果是如此!笑了一会,面色渐沉道:老朽已近迟暮,有心无力,但探花切莫为一己私情,意志消磨,当以天下苍生为念!
李寻欢正色道:前辈所言实令晚辈汗颜,当谨遵您老教诲不敢忘。又行一礼,起身时那刘仙佑已大笑而去。李寻欢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夜已三更,落花盈乱阶,风起处寒蝉悲切。
李府正门外竟灯火通明,不少绿林好汉支起帐蓬或席地而坐,喝酒猜令之声不绝于耳。
深深的夜色中,一人竟在空中似燕子般飞掠于屋顶,此人身着夜行衣,矫健地穿行屋脊,很快来到园中小亭。
小亭明烛高照,灯笼周悬,亭中竟有一名女子正在背对弹琴,曲声哀怨断肠,催人泪下。
夜行人迟疑片刻,正要绕行。忽然那女人琴音迟滞转停,柔声道:你终于还是来了!听见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夜行人长叹一声摘下蒙脸巾,竟是李寻欢!
那女人已转过身来,双目似秋水,却藏着几许哀怨几许无奈,颇为憔悴,不施浓妆不着华服,虽已中年却依稀可见旧日动人容颜,她低下头身子颤抖,脸上似已泪流,又很快抬起头,长长叹息道:你本……本来不该来?为什么……要来!
李寻欢忽然转过身,似不想让她看见脸上表情,过了半晌才道:我也……本不想来,可是……,你有事我不能……不来。
林诗音忽然声音趋冷:你不该来的!你走吧……。没有人看见,她的手指拼命用力,已在琴案留下深深抓痕。
李寻欢似有很多话语,喉头蠕动,却终究仰头长吸一口冷风道:好,我走了,你……多保重!身形欲纵。
正在此时,周遭已灯火通明,有人一声冷哼:想走,没那么容易!?
随着这一声冷哼,一个白衣青年在几名家丁簇拥下昂首踱出。此人颇为清秀,身材单薄,剑眉杏眼,他的双手背在身后,面色铁青,怒气冲冲向林诗音道:不知母亲深夜会客,孩儿是否打扰您了?
林诗音脸变得煞白,身子似已站立不稳道:这位……是你舅父,小龙来,见过……。
话未完已被龙小云打断:母亲大人好健忘,孩儿却认得这位是天下闻名的大侠小李飞刀,乃是您从小便相识的表哥呵!龙小云已咬牙切齿道:也就是这位您的好表哥,废了我武功,让我成了一个废人!也是您的表哥,断送了你一生幸福和爹的性命!呵呵,好的很,实在好得很!
李寻欢并未转身,却已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龙小龙说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根针,深深扎进他的心底!
他实在无法否认这些事实,因为这都是他一生也无法弥补的错。
林诗音走到龙小云面前,拉住他的肩道:云儿,我们走吧!
龙小龙一把挣脱,忽从家丁手里夺过棍子向李寻欢挥砸过去,李寻欢没有躲闪。
就算龙小云要他的命,他也认了,错就是错!只有懦夫才会逃避责任!
眼见棍子就要砸中李寻欢头部,却被人以小擒拿手顺势夺过,来人这一夺之力竟将龙小云摔倒,龙小云似乎全无武功四肢乏力,家丁赶紧将他扶起。
只见来人竟是孙小红,袖手于后的是阿飞。
孙小红脾气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你要敢打他,信不信姑奶奶废了你!
林诗音看着孙小红,又望向李寻欢嘶声道:好,你们好的很,竟如此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云儿,我们走!拽住怒意未消,仍自挣扎的龙小云拂袖而去。
李寻欢欲待辩,却不知从何说起,眼里的迷雾似乎更重了。
李寻欢落寞地和阿飞,孙小红返回所住客栈,一路之上谁都没说话,连孙小红也居然分外安静。
孙小红静静地看着李寻欢,眼里充满了怜惜,心痛,哀怨,无奈。
多情自古空余恨,痴心明月照沟渠。
过了半晌,孙小红给李寻欢倒了杯茶,便退出了房间,一个人托着下巴望向孤悬空中的明月,夜分外宁静,忽然几声惊叫:杀人啦!杀人啦!像阵风拂过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