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儿,吃饭了。”一把沙哑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是祖母,祖母祭祀回来了?
“哦!我就下来。”曾天权连忙应道,打开木门,匆忙奔下木梯。
下了楼后,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端坐在饭桌前,捧着饭,细嚼慢咽。
祖母已是耄耋之年,饱经风霜,在曾族里是阅历最深的,最慈祥的老人。
曾族里,祖母极受他人尊敬与爱戴。这都归因于祖母乐善好施,乐于助人的原因,她很少动怒,很少惹麻烦,也不想惹麻烦,她循规蹈矩地,一直做着作为母亲的本分,一直做着曾族女人该做的事情。
也许,祖母能够活到耄耋之年,与她的乐观阔达,与她的心地善良有着很大关系吧。
祖母当时为祖父生下三子三女,大伯、二姑、三姑、四姑、五伯,还有父亲。
祖母对曾天权说过:你祖父人生不得志,汹酒嗜赌经常事,性格很是暴躁,却为人耿直,这一点,你父亲继承了你祖父这一点全部。
曾天权当时想想,觉得真是虎父无犬子,祖母说得极对。
祖母还这样跟曾天权说:你祖父虽说如此,却极为爱我,做事绝不拖泥带水勤勤恳恳的,像一头牛般,偶尔会与他有争吵,但他不管如何气恼,也不会打我。
祖母当时一脸幸福的模样,跟曾天权继续说:以后,你也得做这样的男人,不许对女孩子动粗,女孩子生下来,就比男孩子娇弱,这说明,女孩子生下来就应该受男孩子保护的。
这句话,对曾天权的影响极深,以致于他后来对着女生就会产生一股保护欲。
不管什么女人,她的内心都会有她软弱的部分,作为男人,就应该当她们的盾,好好保护。
曾天权产生保护欲的初衷,便是如此。
“权儿,你知道十几年前,你祖父去世后,你祖母为什么还能活那么久吗?”祖母突然问。
曾天权摇了摇头,一脸困惑。
“那是因为,你祖父要我不要伤心,要我活下去,去见证曾族的辉煌。”祖母深深地凝视曾天权。
那殷切的期盼,那坚定的目光,映在曾天权的眼睛里。
顿了顿,祖母慈祥地笑道:“还有,我的乖孙啊,你不是说,要我长命百岁,要看到你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吗?”
曾天权当时有一种极大地触动,那种触动,是他很想立刻变成一位有名有望的人,然后来到他祖母身前,深深地鞠一躬,而后,让她知道,她已经见证了曾族的辉煌。
那个曾族的辉煌,就是她的孙子,曾天权。
只是,现在,曾天权还在为学院学艺之后,到底该做什么而一筹莫展。
祖母殷切的期盼,已经未曾看到,有的,只是慈祥的笑容以及一些安慰的话语。
几天前,祖母跟他说:“不要心急,不要慌张,你总会找到一份想要做的事情的,随遇而安吧。”
似乎曾天权觉得辜负了祖母的期盼,他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会感到酸酸的。
看到祖母白发苍苍的佝偻背影,曾天权走过去,拍了拍祖母的肩膀,道:“祖母,回来啦。”
祖母停下手中的碗筷,摩挲着她孙子的手,转过身和蔼道:“乖孙子,快坐下来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祖母牵曾天权的手,拉他坐她左下侧,道:“快快快,吃饭吃饭。”
“哥,汤!”妹妹曾善美把汤端过来,道。
“哟!进入玄阶学院之后,变化不小嘛。”曾天权揶揄,喝了一口,脸色立刻变得奇怪。
“好咸啊……”曾天权龇牙道。
“嘻嘻,我刚才把调味剩下的盐都放进你汤里了。”曾善美奸计得逞,嬉笑连连。
“呀,你个臭丫头,还是那么调皮。”曾天权恨恨道。
“谁叫你这那么傻,大傻瓜。”曾善美哈哈笑道,笑得手舞足蹈的欢快极了,家里人也是笑。
随后,家里人的话匣子全打开,其乐融融。
夜色里,天花板上悬吊的罡晶灯弥散柔和的光,柔和的光里边,祖母父亲母亲妹妹,全都被幸福的光所笼罩。
有时候,曾天权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定格。
“对了,阿黛把那笔钱还了给你没?”父亲饮下第三碗白酒,道。
阿黛,是五伯的妻子,平时待曾天权挺好的。
“没有。”祖母道。
“你不知道村里把十分之一的灵艾草田给邻村文家村了吗?曾族各家各户都有分钱,你见到她,有没有问她拿回。”父亲道。
“没有,她可能手头比较紧,人家做生意的,钱财周转,没及时还,这很正常。”祖母嚼完一口饭,道。
“什么没有?刚才我才看到她在清风楼请别人胡吃海喝呢,根本不是谈什么生意,你快点要回来。”父亲拍了一下桌面,暴躁道。
“不是吧?”祖母听完也是有点不悦。
“不然呢?你以为别人尊敬你,探望你,全是为了你吗?人家,为的是父亲告诉你的秘藏,哄你开心,探望你什么的,是希望你什么时候能够嘴角漏风,探出一点秘藏的消息。”父亲声色俱厉,如同责骂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祖母一时不语,似乎被父亲的话语中伤了,眼角泛着点泪光。
“你看你,你有时候就这么傻,干嘛要借那么一大笔钱给阿黛,你也不是不知道阿黛的为人……”
“阿黛当时跟我说,她儿子天峰在外边做罡晶灯的买卖,最后被人打重伤了,急需要钱买丹药,我这不就给她了吗?天峰也是我的孙子啊。”祖母耐心解释道。
“你看,天峰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吗?她骗你的,根本不是重伤,只是轻伤而已,你真是人越活越……”父亲言语极为不善,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脾气又来了。
“父亲,住嘴!你不要再发酒疯了,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曾天权断喝一声,问道。
“大人的事,你不要插嘴,你挣了钱拿回来再跟我说。”
父亲如此一说,连曾天权都有点恼火了,他问:“外边的人,是不是又对我说三道四的了?”
以前,父亲以他儿子为骄傲,总是拿他儿子跟别人炫。现在,他儿子学院归来已是一个月了,不见得有多厉害多出色,父亲免不了外边的人的冷嘲热讽吧。
因此,曾天权如此问道。
父亲沉默,默默地倒了一碗酒,瞪眼道:“你懂什么?以后你娶妻不要钱的吗?你以后的生活不要钱的吗?”
曾天权一听,心里立刻就清楚明白,他既伤心又恼怒,他道:“我又没说我不找事情干,你干嘛那么着急?而且,祖母的钱怎么处理是她的事情,你无权干涉,祖母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曾天权顿了顿,语锋犀利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容忍自己做一个没出息的,靠父母钱财的人。你也不要觊觎祖父托付给祖母的秘藏了。”
见天权如此顶撞,曾继佳大怒,一抬手,将手中的碗砸向曾天权。
曾善美与天权母亲登时“啊”的惊呼一声。
曾天权一挥手,拨开,那碗撞在墙角,碎了一地。
“放心,你的儿子不会没出息的,但是,你必需再给我时间。”曾天权站起来,沉声道,他血丝布满眼球,带着点泪光。
“继佳,你真的喝醉了,快回床上去,怎么突然把儿子逼得那么急。”天权母亲扯住父亲的臂膀,劝说道。
“我没喝醉。”曾继佳恼怒至极,但又被他儿子说教得无言以对,于是虎眼直瞪曾天权,一边瞪,一边走出家门,摔门而去。
曾天权丝毫不理睬,他转过身,握住祖母的手,脸带文雅的笑意,道:“祖母,别伤心,别人对你好,并不全是因你的秘藏而来,至少,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