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女子,绞刑这些元素,自古以来都是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往往和这些有关的话题,也会演变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哪怕这些故事多半真假难辨,但总归变成了故事,而事情真相却没多少人会关注。
正午,洵城集市的正中央,此时有不少百姓驻留在这里并对着立柱指指点点。至于为什么这么多人指指点点的原因,多半是因为立柱上有一名姿色不错的女子被吊死在上面;从这名女子的衣着上,不难看出她出身青楼。
在立柱前,立有一块木板,木板上贴有这么女子的生平和罪状,不过既然有了这些元素,那就很难不让人联想翩翩。
正午,洵城集市附近的一家酒楼,有两人坐在三楼的窗边,从窗口刚好可以看到集市发生的事情。陈留和穆无华就坐在这里,点了几盘小菜,两人无话,只是在默默的饮酒,遥遥看着集市立柱上的女子。
这名被吊死的女子便是昨日被陈留告诫的那名青楼女子,也是穆无华曾经的“姐妹”。虽然陈留在离去前,特意告诫了这名女子,不知是痴了,亦或是疯了,她最后依然选择去将穆无华的消息告知官府。事情的结果也如陈留所想,这名女子被以一个莫名的罪名绞死在立柱上。
虽然陈留并没有认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但是看着面前低着头不断倒酒、饮酒的穆无华,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在小二端上了第三壶酒后,陈留开口了。“这不是你的错,她应该是想到了结果,最后还是自己选择走上这条道路。”
穆无华,抬起头,眼角有些红,但是脸上并没有表现的很悲伤。“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条取死之道,是她自己选择的,可是事因我起,我怎么会没有责任。但是我最悲哀的不是她因我而死,而是她因我而死在我心中却没有太多悲痛,甚至连泪都没有真正流下一滴。不知是她变了,还是我变了。呵呵,呐,陈留你能说说吗。”
穆无华仰头又是饮下一杯酒。
陈留听完她的话,心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无言,两人对饮。
杯起杯落,满桌摆满了酒壶,最终穆无华不支酒力沉沉睡下。陈留看着沉沉睡下的穆无华,慢慢地给自己又倒了杯酒,轻声自语道。“我也变了吗。”
陈留将酒杯举起,“为了那些逝去的人。”
说罢,陈留仰头饮下了这杯酒,随后他结完账,抬着醉倒的穆无华离开了酒楼。
…………
杯起杯落,时光流转。
阳光从天边的斜角射入陈留眼帘,陈留眨了眨眼,用一只手略微遮挡了直射入眼帘的阳光。陈留想起几日前他们两人在酒楼里对饮的事情,不由有些感慨。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托起面前的酒碟,浅酌了一口碟中的淡茶。
那日之后,陈留和穆无华已经在越华杂耍团的小楼附近蹲守观察数日了,今日他们两人扮作初至洵城的旅人,在小楼对面的一间茶棚中,继续记录着越华杂耍团进出的人员情报。
穆无华,此时坐在陈留对面,虽然已经把头发剪短,并换上了男性装束,但是容貌仍是带有一些女子的秀气,为了不太引人注目,还带上了一顶草帽。
此时穆无华一边观察着越华杂耍团,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着陈留,每次想起几日前陈留对她说的推断,就不由感慨陈留的才思敏捷。
当时是他们两人在酒楼对饮后的第一天正午,在她酒醒后,陈留对她说差不多确定了穆府的凶手。那时刚刚听到的第一刻,她是完全不相信的;因为她无法想象,一个有能力将她穆府灭门的组织,会被一个初来洵城的陈留在短时间内查出。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陈留在这场血案发生前,已经提前知道血案的发生,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告诉她凶手是谁。
不过之后很快,陈留拿出了一叠纸递给了面露疑色的穆无华,一边让她看,一边告诉她
自己的推导过程。
陈留说,他在穆府血案发生后的几个时辰后,曾独身进入了尸骸满地的穆府,虽然在从中没有找到什么能代表凶手身份的物件,但是他在搜查过后确定了一些事情,第一个便是参与穆府血案的凶手人数众多,而且组织性强。而穆府经营这么多年的洵城,不可能会发现不了有大量的可疑人员进入洵城。
穆无华在第一张纸上,看到了陈留抄录的最近时日洵城详细的出入城记录。
陈留继续说,既然不是临时进入洵城的“外人”所为,那凶手必然是在洵城内;同样的道理,既然穆府经营洵城多年,所以不可能存在不被穆府知道的,人数众多,组织性强,又在洵城内活动的隐秘组织。所以凶手是什么人,凶手必然是在洵城拥有正当身份,而且是可以容纳众多人的身份。然后就是在穆府中发现的第二件事,穆府血案的凶手不仅人数众多,而且死伤不小,穆府中过多的血迹,却只有与之不想对应的尸体便是明证;所有接下来就要筛选洵城内,本人数众多,此时却临时有因要减员或者有之类行为的组织。巧的是,就在穆府血案的前一天,洵城内成员众多的越华杂耍团,便声称要去邻国开设分团;更巧的是,在最近一个月内只有越华杂耍团“减员”最多。
穆无华在接下来的数张纸上,看到了陈留记录的,在最近一个月内洵城的各大组织,例如青楼,杂耍团,戏院等等的人员“减员”人数,穆无华发现算上诸多原因,只有越华杂耍团突然要有近三十名团员要“外派”到邻国开设分团。因为在洵城开设多年,所以意图去邻国寻求新发展,所以选取部分团员,前往开设分团。尽管理由合情合理,但是听完陈留的推导,以及手上的资料,穆无华也是感到了一些违和感,因为时间太接近了,越华杂耍团的分团开设时间与穆府血案发生的时间太接近了。
紧接着陈留又说,就在他寻找穆无华的时间里,他已经开始了解越华杂耍团的事情,结果和洵城里的百姓交流后得知了越华杂耍团的一个“特点”。他发现越华杂耍团竟然是一个出乎团结的杂耍团,这样的杂耍团在洵城就是一个“另类”;因为在洵城这个不夜城中,像杂耍团这种组织并不少,所以一般表演越好,收入越高,然后收入高了去挖走别家杂耍团的团柱,就和滚雪球一样。可是人们的审美的变化往往是极快的,也许这个月你家表演的杂耍人们喜欢,但是下个月人们就看腻了你们家的表演,然后赚了钱的新冒头杂耍团,再重复原来老牌杂耍团的手法,继续挖走别家杂耍团的团柱,继续的重复这种流程。这种行为,最后导致的现象就是,洵城内的杂耍团人员流动性大,那些台柱们常常是这月这家,下月那家的几番流转。可是越华杂耍团不同,他们出乎奇异的团结,不论是这月人气高,亦或是人气低,越华杂耍团的团员从未被挖走过一人,而且越华杂耍团不仅没有被其他杂耍团挖走过成员,也从未挖他人杂耍团的墙角。所以哪怕是这次开分团,都让不少喜欢去越华杂耍团看表演的老主顾都感到了意外,有关于越华杂耍团的这个“特点”,就是那些越华杂耍团的老主顾告诉陈留的。
在听完陈留的描述,与看完一叠写满了各种调查内容的纸后,穆无华彻底的相信了陈留先前的话,而此时她也认定,越华杂耍团与穆府血案脱不开干系。
时间再转回现在,穆无华与陈留坐在茶棚中,他们两人已经观察了越华杂耍团很多天了,在仔细的观察下,也是发现了些蛛丝马迹,陈留发现他们每人都有极其不错的身体素质,而且每日所作的事情规律性极强,结合上早先的推断,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个越华杂耍团与穆府血案干系甚深,甚至可能穆府血案的真凶就是这个越华杂耍团。
穆无华偷偷地看着陈留,借着微斜的草帽,很难让看出她的举动,结果正巧这时候越华杂耍团小楼的正门,有一个女子走出来,陈留看负责记录进出人员信息的穆无华手上没有动作,猜到她大概是分神了,考虑到这几天穆无华的认真记录,偶尔一些的分神反而让陈留想起了,一个月前这个女子还只是一名比较喜欢玩闹的普通的千金小姐。陈留轻轻敲了敲桌面,打算借此提醒一下分神的穆无华。
看到陈留的动作,穆无华以为陈留发现了自己偷偷看他,她脸色微红,头更低了些,然后瞥了一眼越华杂耍团小楼的正门。
“碰!”
突然陈留感受到了桌子另一边传来的力量,穆无华突然发力,手掌摁在桌上,隐隐的可以听到桌子在“咯吱咯吱”的发响。
陈留为了不引发骚动,陈留马上用脚轻轻踢了一下穆无华的脚,并用手抓住穆无华摁在桌上的手掌,他用眼神示意,询问穆无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
“她,是她,这女的是她”穆无华用微颤的声音低声嘶道,陈留可以从其中听到隐含在话语中的怒火,可是此时他还是有些迷茫,于是他对穆无华询问道。
“她是谁?”
“穆鸢,我的四娘!”穆无华死死的盯着从正门走出来的女子的背影。
“这个女人,是你在名册上看到的,我们穆府的幸存者,我的四娘,也就是穆府侍妾穆鸢。”穆无华咬牙低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