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历16年,陈国,中原南部最大国,陈国的都城正燃起着撩天大火,无数百姓纷纷拿上家当远逃此城,在车马相拥的人流大潮,一部不算华贵的马车上,有一个稚嫩的少年用包含着不甘的眼神,随着缓缓前行的人流,看着一步步烧毁的磅礴大城。
自此日起,陈历终结。
中原分崩,诸国混战,四野称王,神州乱世起。
大乱已经进行了十年,在中原最大国夏国分崩后,中原各国陷入了大国衰弱,次国裂土,小国遭人吞并灭除的险恶局面。北蛮的铁骑一往无前,短短十年连下十数国,径直拿下了中原半壁江山。最终因经历了十数场大战后北蛮的国力出现低迷期,以及剩下的中原诸国组成的中原同盟所造成的阻力,导致双方最终选择止戈,天下进入了短暂的平静期。
(分界线)
火蔓延在陈国皇宫,也焚烧着人们的心间,一路无话,一行车队沉默地行径在小路上;可是沉默绝不是平静,因为在如此大灾大难面前又有多少人是真正的平静的。不过哪怕只是这种仅停留表面的平静也在一瞬间被残忍的打破。铁蹄声在远处传来,啼声阵阵,想必人数不容乐观,再者想到这一行车队主人的真正身份,这支部队的目标不言而喻。但是真正击碎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侥幸的,是一支疾驰的羽箭。仅在一刹那后,一次闭眼睁眼之中,半截羽箭出现在车队较为前面的一名骑士的胸前,箭头在后,箭尾在前;骑士低头看了看穿胸而至的羽箭,嘴角笑了笑,仰头大吼“敌袭——!!”骑士倒地,不起,人亡,无再醒。
整个车队在骑士中箭的一瞬间,气氛瞬间的肃杀,先前的沉默气氛好似不曾出现。常言道,哀兵必胜,而这个车队此时便是如此,整个车队仿若化成了一团烈焰,焚尽自身,更要焚尽外敌。弓弦齐响,喊杀振鸣,两边的人员,没有交流,没有谈判,只有杀戮,这个林间小道,瞬间变成了一块可怕的杀戮场、绞肉机。
箭落如雨,啼声似雷,山林之间尽是血肉泥泞。全都死了,无人存活,曾发出豪言壮语的年轻将士死了,总爱看着窗外红花绿草的侍女死了,曾答应他只要苦修十年兵法他日必将复国的授业老将军也死了,有的人死的远些,有的人死在眼前,有的死态安详,有的惨不忍睹,但终究还是都死了,无论是友人还是敌人,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卒,无论是年长还是年幼,最后还是都死了。死是平等的,至少在这里是。平日位高权重的将军与普通步卒相杀而死,一国皇子与身旁侍女相拥而死。整个山林都是死人,死了,都死了,整个山谷寂静无比,没有弓弦阵阵声,没有人人嘶吼声,没有刀剑声,没有车马声,没有哭声,没有笑声,山林内仅有乌鸦嘎嘎声。
一夜过去,山林寂静,月光洒在这片可怖的“泥泞”上,在一片洁白的月光下,一个黑影缓缓的在一片月光中出现,有点突兀,有点无力。只听得在寂静的山林间,啪的一声清响,黑影倒在地上,陈望倒在地上;已然昏厥,眼角无泪,如死人般倒在地上,旁人绝对想不到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能从层层尸堆中翻爬出来。
半夜过去,小孩依旧昏迷,黎明以至,小孩仍未醒来,一动未动,仍如尸体般倒在地上。清晨,阳光逐渐洒在树林的各处,生机与活力随着阳光一并而来。一个老叟,手持拐杖走在山林之中,虽然身上有些泥泞脸上却无疲态,虽然人老却也健步如飞。老人在山林中行走,不知为何,走进了这处鲜有人迹的山林。
看着眼前的血肉泥泞老人并没有露出多少表情,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惊奇,没有悲伤更没有喜悦,老人的表情就如他来时一般,平静的走在这个可怖的山林中。
不知是老人的来到还是小孩本身休息足够了,总之恰好在老人走过他身旁的时候,如尸体般的小孩突然抽到了一下并且一手抓住了老人的脚踝。老人被抓住脚后,没有太多惊讶,脸上露出了一点无奈也露出了一点了然的表情。随后小孩就被老人缓缓抱起背在背上,拄着拐杖走出了山林,只是不知为何离开山林时老人露出了一些释然的笑容。
远远观之,一老一小行很是和谐,明明两人却似一人,很是怪哉,很是妙哉。
今日老人收下了一生中最后一名也是日后成就最高的一名徒弟。
老人是二十年前响绝春秋的通才鬼谷子。
小孩是二十年后名动天下的全才陈望留。
(分界线)
一晃十年过,春秋大乱初止,诸大国签订停战条约,互结盟友,中原七盟成立,中原进入了一段短暂的和平期。
陈留,或者说曾经的陈望,仍在山上日复一日的修行文韬武略,方术武功。不过这一天有些特殊,今日是陈留最后一天在老人的草庐中修行。
在十年期间,虽两人并无太多交流但在陈望心中他与老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早有师徒之实;十年来,如若不是老人为数不多的提点,陈留将无法发现并改良所习方术和武功的重大弊病,若不是老人书庐中每本书上密若牛毛的详细标注,陈留将无法快速的了解并掌握各家术法中的核心要点。所以在仅在入庐一年后,陈留就讲鬼谷子视为师父,而陈留也好好的完成着自己作为徒弟的任务。
如果鬼谷子再活十年估计陈留也会继续留在山上担当一名师父的好学生,不过如果陈留再留在山上十年的话,估计也就没有日后名动天下的陈望留了。可惜没有如果,鬼谷子今日清晨逝世,耄耋而终,寿终就寝。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师死,犹如父逝,陈留将鬼谷子好生下葬,依照鬼谷子的意愿,在书庐后面堆起了一个小土包,立一石碑,碑面无字,很无特色。
陈留在坟前鞠躬,跪于坟前叩首,又坟前点了三炷香,香燃叩首,香灭抬头,抬头后双眼红肿,泪迹斑斑。随后陈留返回了庐内自己的住房,简易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囊,与鬼谷子所留的信物,准备离开这个度过了十年的草庐。不过在离开前,陈留还要把鬼谷子交待的最后一件事做好,陈留有些不忍又无可奈何。
黄昏近,山间山景渐暗,可是草庐却宛如朝日之时。大火在草庐肆虐,鬼谷子先生的住房烧了起来,书庐烧了起来,陈留的住所以及其他的几间处所都烧了,火光虽未滔天,却又让人感到有些悲伤,老天仿佛知晓了这个情感,就在草庐将要烧尽之时,苍天下起了一场大雨,无风无雷,仅是大雨。
大雨如恸,人间自悲。
而最悲伤的人已然在山道上远去,即便背对草庐,陈留的眼神却是愈发悲痛,仿若正看着草庐在他眼前一点点的化为灰烬。不知是不是先前流过太多泪水的缘故,陈留的眼角并没有流下泪水,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默的继续想山下行去。
古人曾有言,大喜无声,可大悲又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