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孟让以一己之力独抗三位圣贤。那场对战之后,整个古邦大漠的地势生生都降了近九尺。孟让当时虽借有神甲之力,可他本身的修为也已是这天地间最强横之一了。
只是现在,看着天空如同神迹显现般七彩斑斓的外泄元气。两位师尊的斗法,已经影响了天地间本身的规则。便是他,也是有心无力了。他此刻全神贯注的控制着狂暴乱窜的元气,尽力不让他们波及太远。
让人担忧的是,自己三兄妹坐镇的东南北三方尚在可控范围之内。而西边,六子那边明显力有不及。狂风咆哮着卷起十数丈的浪花层层推进,空中爆炸此起彼伏,声同闷雷。万幸的是。西边崇山峻岭人迹罕及。如若换至其余方位,怕是唐国早已乱作一团。
他不解师傅的安排,为何要安排六子近乎送死的举动。只是身为弟子,他不能,也不敢质疑自己这位心机深沉的师傅。忽然,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目光不可置信的望向西边,以至于操控法阵的手都微微禁不住发起抖来。
“师弟,稳住心神。”
师兄的话从东边淡淡传来。孟让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岛中心。眼神中除了无奈,更有无穷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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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渐渐散开,两人的身影变得清晰。李从德身前的“籍车”已化为一滩破烂。他头发散批,衣衫褴褛,身上的露出的肌肉青一块红一块,颇为狼狈。不过他神情仍是那般平淡,双手负在背后淡然的望着老和尚。
老和尚外表并未有何变化。铜杖立于身前,袈裟完整。身旁无以计数类似蜘蛛一样的绿色东西爬遍了周围。
他脸色略微有些潮红,身上的袈裟散发着金色的光芒。随着铜环嗡嗡不停,将那些恶心爬虫从身旁驱赶开来。
“这万甲虫确实有些烦人!”他抬头认真的对着李从德说道,“师兄您一人灭一城的手段如今用在师弟身上。还真是抬举帝摩尼了!”
李从德平静的叙述道:“弑弟我却是不敢的。师兄只是想留下你而已!”
老和尚厌恶的看了眼身旁四周的甲虫。鼓腹之下八只脚泛着绿光,嘴角处每一滴垂下的液体都侵蚀着地表。
“这等东西被你门下的弟子用于汉地不少军士,极为恶毒!”老和尚皱着眉站直身子:“师弟不敬了!”
他重重往前一步,整个小岛微微一颤。肉眼可见的金色光环迅速扩散,密密麻麻的甲虫刹时震飞至空中,下一刻便化为尘埃。
只是一脚。刀劈不死,斧砍不烂,让曾经数万盎西曼军士绝望的万甲虫就那么轻飘飘的灰飞烟灭了!
甚至,让人未曾察觉到此处有过这些令人恐惧的生物出现过。
李从德并没有出手阻止,缓缓将右手拿出来,手掌中只剩半截身子的虫子蠕动着。他似乎被风吹得眯上了眼睛,垂耷着眼皮,意味难测道:“在你们眼里,我便一直是这种人么?”
老和尚微怔,随即低首道:“师弟不是这个意思!”
“大师兄儒雅,二师姐冷淡,三师兄正气。而你,向来一副慈悲悯人的作态。”李从德盯着那半截虫子,自言自语道:“很多你们觉得难做的事情,都是师傅交给我和老六去做的。”
“久而久之,你们似乎习惯了。三师兄永远是正气光辉的形象。而我,则被你们划入了阴险残忍之流。”
“师弟不是....”
李从德打断了他的话,“是与不是,我很早便已经知晓了。刚才你的那句话,只是向我证明而已!”
望着黯然垂头的师兄,老和尚有些不忍,也有些难受。
“我李从德,十五岁跟随师傅。屠城、灭军、戮民,为这个民族做了一切不愿做又不得不做的事。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逆贼?华奸?这就是我所拯救了的民族对我的称呼?”
他捏碎剩下的半截虫子,手轻轻举了起来。
“师弟,留下来看看吧。师兄我不光以前做的,还是现在做的,才是我华族真正的历史。”
“师兄,你着魔了!”老和尚哀哀低叹了一句。
潭水咕噜咕噜的如同烧开般翻涌,岛上的树林唰唰唰带起的风声响个不停。老和尚神色无奈的双手合十,缓缓往前走了一步。
“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须常念。念念无生疑,观世音净圣,慈眼视众生,福聚海无量。嗡、嘛、尼、叭、美、吽!”
老和尚身后巨大金色观音宝象凭空而现。慈面善目,三面一身,身前神兽拱卫,身后臂手无数,每掌中一眼,或睁活闭。其形态,与世间常人所拜奉完全不同。
下首孟让三人禁不住一顿,同时哑然失声:“千手观音佛!”
便在宝象显现同时,潭水与密林同时传来两声声清啼,其声如鸟,声巨如嘶。白色青鸾挟狂风从密林而出,紫色鸑鷟引浪潮而至。
两只大鸟从北、西两地突兀而显,气势如虹的狠狠朝着宝象扑来。
老和尚神情庄严,两手一结宝瓶为善平和,一结金刚摧伏怨恨。
“观音千印。师弟只余两者,还望师兄理解!”
“嗡嗡”如靡靡佛音祥和,“唧唧”似轰轰电声尖锐。只可见双方相撞时,老和尚与李从德同时脸色一白,禁不住蹬蹬几步后退。无数支佛手中的眼睛淡漠的看着两只神鸟,闪出刺眼金光朝它们抓去。而神鸟眼中暴戾之气更甚,挥舞着尖爪利齿狠狠将其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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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外的常人只见到岛中上空云层浓郁不化,金色,紫色,白色的云朵翻涌不停,煞是好看。而处于潭中心的孟让三人则是有苦说不出,一边要尽力防止元气外泄,一边还要勉力控制真实景象流传与外。若非李从德将神甲定于阵眼,光凭他是兄妹三人的修为。怕是早已遮掩不住!
西边已经不受控了。潭水上一层厚厚的水雾,那是强大的元气导致水面被蒸发而成。座下的六子已经感觉不到他们修为的波动。孟让心中的那份惧意愈发的强烈了!
或许只是瞬间,也或许过了许久。白色与紫色的神鸟毛发散乱,神情萎靡的匍匐在地,是不是低低惨鸣两声。李从德双手满是鲜血,无力的垂耷着。
千手宝象消散了,老和尚袈裟早已化为灰烬,露出精装的上身,身前的铜杖也只遗两幅铜环。而双手,仍是与刚开始般。一手宝瓶,一手金刚。
一地的狼藉。除了那座巨大的石像,方圆十数里只剩一片虚无。
“师兄,我中毒了!”沉默半晌,老和尚才开口,不带任何感情的叙说着一个事实
“是我!”李从德走近几步,微笑道:“但不致死。”
“师弟我是这个意思吗?”老和尚抬起头,认真的问道。
“你坐着,而我站着,所以你要留下来。师兄就是这个意思!”李从德认真的回答他。
“这是师兄的解释?”老和尚神情有了变化,眼中闪过愤怒。“青鸾鸑鷟乃是图腾神鸟,岂可对它们如此下作!”
“下作?哈哈哈。”李从德疯癫狂笑,“汉人辱我折我骂我,那三师兄下作吗?这世上,只要有胜利就能遮掩一切。这个道理,很多年前我就懂了!”
“你一定能赢?”老和尚艰难的站起来,上身的肌肉里隐隐有绿紫两色顺着经脉流动。他眼神空洞,不带着的一丝感情。“师兄的魔怔,帝摩尼无能为力了。接下来,师弟只想尝试尝试能不能争取将它湮灭了!”
李从德脚步停了下来,平淡的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些波动:“你要走到那一步?”
老和尚不答,双手开始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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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城,周氏与邻居刚跨进天门寺进奉香火,慧音师徒坐在老和尚常作的那颗树下诵念佛经。忽然,智通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下一刻,不止他,整个林云城。不,应该说整个唐国都看到了令他们不可思议的一幕。
世界陷入了黑暗,紧随而来的是寂静,是惶恐,是窒息。原本带来光明的太阳,化为了昏黄。黯淡的日冕中,一只明亮得似是吸走了所有的光辉金色手掌从日中伸了出来。太阳在这一刻化为了天佛,天地间似乎连空气也被攫取走了,只剩下一片光亮。便是,那佛坐下的金莲,神圣而又庄严!
眼见着那手掌分明是压顶而来,但又能明显的感觉到那股祥和正意,似是仅仅轻微拂过,雷霆万钧只朝一处而去。所有的唐民都跪下了,从心底里为这真正的佛家神迹屈服而跪!
那手掌缓缓压下,却又遇到了极大的阻力。因为,有无数类似蔓藤的绿意反而向上。缠绕着,侵蚀着那股金色。似是想要将它推回进太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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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中间,孟让三人已然昏厥。李从德已经不在原地了,只有那座巨大的石像此时保持着单手顶天的姿势,另一只手缓缓向漂浮在半空的老和尚搂去。
金掌每落下一尺,石像双脚便深陷地底三尺。而石像巨手每前进一尺,老和尚身上便渗出滴滴金液。两人僵持着,汲取着天地间一切能为自己所用的元气勉力靠近着对方。
如此下去,两人会两败俱伤。这是老和尚的意愿!但,不是李从德的意愿。
于是,老和尚只觉有一股力量轻轻抓住了自己的后背。天空中的绿意随即大盛,石像的手掌也已经裹住了老和尚。
只是稍微一愣,他便明白了,苦笑的望了一眼西边。但下一刻,那股力量稍有停顿。随即,一股锋利的杀意硬生生斩断了和尚背后的牵引。石像同时一顿,佛掌立刻卷起反噬的磅礴之力从天而落。
“放肆!”
冷冽沙哑的女声传进了两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