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竹林里，儒雅少年一身素灰，眉宇之间却尽是凛然之意。
一拳未打出，眉头微皱，他凝重的看向了前方。
“你给我滚出来...”声音从远处传来，散在竹林里，四面回荡，分不清方向。
但有一点很清楚，那是咆哮声，有些嘶哑，里面夹着七分怒火，三分无奈。
视线尽头惊起几只急促的绿蝴蝶，那是被人惊扰飞的竹叶。不会是风，风以万物为刍狗，一旦风起，必然不会只有几只那么简单。
似乎声音源头就在前方。
青黛竹林地处偏僻，物产全无，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踏足。
“给我滚出来...”
这次声音反倒有些虚弱起来，不甘的味道更浓，但同时也更加清晰起来，声音的源头更近了。
那人出现了。
是洪瑞，他站那里，冷看着眼前的儒雅少年。
“原来是你？”半点错愕，但怒意足足占了九层半。
“是你？”游悟没有理会，倒是反问起来，游悟自然是在明知故问，关于前日雇人欺人之事，他很执着。
“就是你，绝对就是你！”洪瑞已经靠近了游悟。
此刻的游悟一身是汗，让洪瑞更加确信了，因为他自己也是，在竹林里追了很久，衣服已经很黏稠。而且这青黛竹林如此荒僻，他出现的如此巧合，任谁都不会信。
“是我！”游悟不是神，他自然不知道洪瑞是在质问坟地的事。
“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洪瑞笑得很狂妄。
罪恶？没有什么罪恶，它很快就会随着少年的死去而死去。
在洪瑞眼中，游悟是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具不会开口的死尸，他两年前觉醒，现在已是凡尘淬体境四重中期，面对一介凡人简直就是摧枯拉朽，毫无悬念。
“何为天堂，何为地狱？”游悟有些纳闷，看着眼前锱铢必较的洪瑞。
“我现在就告诉你，不长眼的东西！”
一语落下，洪瑞全身灵力陡然释放，满地绿竹叶，旋转而起。
一种俾睨游悟如庸奴的天生骄傲感，在那一刻绽放得淋漓尽致。
纳闷归纳闷，在游悟现在看来，和这种人本就毫无道理可言，他就是存心没事找事，心头的寒意也被挤了出来。
一个念头过后，凌厉的风已经吹开游悟衣袂，隐隐传来猎猎响声。人影错乱，脚步迷离，无数竹叶自觉闪开，散落两边，让出一条赤黄大道。
一种奇怪的错觉，让游悟有些难以捕捉洪瑞的身影。但是最可怕的不是错觉，而是洪瑞越来越近的时候，游悟耳边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分贝不大，但是绝对是尖锐刺耳，像是一种金属摩擦之声，让游悟精神恍惚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拳裹挟着厚重的灵力，破风而来，轰击在游悟身上。
没有半点防御，所有的心神都被那可怕的步法干扰，游悟向一个皮球一样飞开几米，背部重重撞击到竹子。
那棵竹子因而崩裂，一口鲜血喷出，顺着竹子裂缝而下，浸染成一道绚丽风景。
毫无奇怪之处。
一种八品步法，踏草诀。
一种世袭鹰焱。
都是洪家特有，洪家之人本身灵敏，加之踏草诀辅助，简直就如虎添翼。速度快到极致，便是捕风捉影，凭着踏草诀的本身特性，能借草木之势，生千奇百怪之音，混淆对手视听，从而攻势轻易落下。
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洪瑞境界并不高，他也只是能够掌握踏草诀一点。
但是面对游悟，洪瑞何以一开始就用出如此狠招？
那是畏惧了，他实在是太害怕了，他当然不是怕游悟，游悟对于他而言本就不屑一顾，他怕事出意外，他要果决迅速杀了他，让他犯下的事，永远石沉大海。
“为什么？”游悟喘了口气，扶着竹子问道。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难道就只是因为几天前触着了洪瑞的眉头，他就要将自己置于死地，而且刚才竹林里，那嘶哑咆哮声不太对劲，似乎有其他人存在。
“因为你该死！”洪瑞赤红着眼。
“我该死？”
“你能杀得掉我？”
“狗？”游悟吐出嘴中血沫，神色凛然。
他也不再去刨根问底，洪瑞现在就是彻头彻尾的疯狗，几天没吃东西，赤红的眼只看得到肉，怎么会在乎那是什么肉。
“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有臭又硬。”
“你很幸运，我改变主意了，决定让你多活一会。我会先拆了你的骨头，在撕烂你的嘴，再一刀了结了你。”洪瑞笑了起来，没心没肺。
游悟眉间不自觉间挤成一道山川。
洪瑞依旧故技重施，依旧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难以琢磨的身影。
前所未有的压力临面，游悟心神难定，脑袋里的金色小人难以凝聚，灵力无主一般随处游离飘荡，毫无半点作用可言。
游悟睁着眼睛，直勾勾看着一拳实打实落在胸前，那一拳没有过多花哨，很简单，就这样径直而来，它穿开了一片刚落下的竹叶，带出一丝冷冽的风。
“哈哈哈...”游悟又是喷出一口鲜血，样子有些狼狈，看起来很凄惨，但是他却笑得很开怀，很尽兴。
“装腔作势，负隅顽抗。”洪瑞冷意弥漫。
第三次攻势已经来临，灵力波动颤动起了一片竹海，产生出的风浪已经是满林绿影飘舞，这一击非死必伤，绝对让游悟丧失反抗的能力。
那一刻，游悟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他清晰看到了竹叶的脉络，三横一竖，简简单单。那一拳似乎很慢，但它并不慢，拳风已经吹散了他的眉毛。
游悟全身灵力猛然升腾而起，对着那一拳，轰击而去。
一时之间，拳与拳之间，切割出一道独特的风景，淡黄的气流滚滚散开，那是黄土的飞扬，浑浊了视线。
清脆佩环撞击鸣叫声响起，一道人影猛然倒退，一身黄尘。
游悟立在原地，岿然不动。
他看透了，明悟了，步伐身影不过华而不实，只是虚晃一枪罢了，所有的攻势只是在那一拳之上，那一拳很简单，只要心不为外物所扰，它造的势就是糊的一层纸，里面就是几根竹篾构架，轻而易举便可接下。
“怎么可能？”
“扮猪吃虎？”洪瑞诧异之余，哑然失笑。
怎么会不可能？他应该要相信，既然能在竹林里让他追这么久，这点能力应该具备的。这他更加确信无比，神色也更加冷起来。
他眼眸翻转，漆黑眸里流转出一点幽蓝之色，这蓝色很霸道，像是蓝墨遇水一触即扩，或者是更快，以一种难以言状的速度席卷，完全吞噬了黑色。
那是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眼波之中隐约有只蓝色展翅的鹰。
灵敏，敏之外，还剩下鹰的灵。
洪瑞脚下微动，一步化无穷，挥舞的灵力手臂，像一条条飞驰而来的毒蛇，通体幽蓝，角度刁钻狠辣。
真的是猝不及防，游悟惊鸿拳运起，欲横空招架，哪知那幽蓝毒蛇灵动无比，反应速度极快，错开招架之势半寸，一股腥燥的风扑鼻，朝着空档之处，猛然冲来。
下意识之间，游悟赶忙丢开所有招式，放弃防备，身子往后退去，地上留下一道蛛网痕迹，那是急剧后腿脚下摩擦留下的。
着实让人震惊，一个纨绔子弟，一个小痞子的性格，堪堪四重中期而已，居然能强到让人发指之境。
说实在的也不是洪瑞强，毕竟他早游悟两年时间觉醒，即便他再不济，两年时间可不是完全痴长的。
游悟比不上，真的比不上。功法心焱的相辅相成，实战的经验，从小耳濡目染的熏陶。游悟不过是一个生于乡野的小子，家中父母又皆为凡人，现有的灵力也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处于哪个层次，对于修炼的理解基本都是从零碎书籍窥探一二，游悟能懂什么？
最主要的是，这前前后后的变化，才数天而已，灵力比不上洪瑞，拳法亦学不精，即便有了灵力，有了进展，还不过就是九牛中的一毛。
速度很快，招式狠辣。
又是几个回合过去。
游悟狼狈得四处乱窜，完全处于下风，洪瑞的拳似乎长有眼睛，反应极其快，总能见缝插针。
“轰...”游悟再一次趴在地上，淋漓鲜血浸染透了素灰衣裳。
脸上的轮廓混杂着血与汗，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痛打落水狗，洪瑞怎么肯就此罢休。
他站在游悟面前，一个影子投下，金色的浮沉跳跃，一道阳光透过竹叶，洒下零星的光斑。
他看着寂灭的事物，有着说不出的爽意。
晦暗交替，模糊了游悟面容。不甘心，游悟很不甘心。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还没来得及绽放。
“到底是为什么？”游悟冷看着洪瑞，再次问道。
“因为你该死！”洪瑞看着草芥，觉得很好笑。
听到如出一辙的回答，游悟反倒冷静了下来。
浮尘逃逸，光斑错乱，虚空晃荡。洪瑞来了，惊天的灵力，即将毫无保留倾泻游悟身上。
那一刻，风很冷，心很寒。
一片纯净冰晶落下。
绿影成白霜。
青丝凝白雪。
零落碎玉。
游悟站在寒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