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去了大半夜,扶风往火堆中添了两次枯枝,起身四处转悠了三回,感到了极深的倦意,便推醒熟睡的啻翂舞,将其唤起与自己轮换。叮嘱一番并将长剑交于他后,蜷着身子在火堆旁睡去了。
啻翂舞见得扶风躺下,便来到水塘边,俯下身子捧些水洗洗脸庞,让自己得以清醒,然后回转原处坐下。抬头看了看天色,大概还有两个时辰便会亮了。望着燃烧的火堆,他心里想着,‘从被啻父在河中捡拾到,自己便一直随行在其身边,二十一年来从未离开,这次暂别啻父,让他独自留与山下村,也不知过的如何。而自己跟随扶风寻找其它四印,究竟能否成功亦是不得而知,只有尽心力寻找,希望可得消除人间此次灾祸。’想到这,眼看得火苗变得有些微弱,便拿起两根枯枝丢了进去,接着望向蜷睡的扶风,便那么一直看着,也不知到底想着什么。
晨霞出来了,曙光揭去了黑夜的轻纱,在墨色的云霞中绽开了大片红光,随着光彩的扩张,云霞渐渐隐去了,旭日的光芒降临大地。远处山脉林间渐渐有了几丝鸟鸣声,隐约间还可以听到昆虫振翅略过草尖的沙沙声,大地也醒来了。当阳光照射到扶风脸上时,他皱着眉幽幽的睁开了眼睛,以手搭额遮蔽着阳光的抚摸,看到一旁已将火堆弄熄的啻翂舞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打着哈欠,站直了舒展几下腰身,扶风问,“没发生什么事情吧?”啻翂舞亦站起身来,前后拍打着衣襟上的碎草细枝,以嘴噘向水塘的方向,“倒是没发生什么事情,只是这般美丽的清晨,只闻鸟鸣虫啸,而不见任何小动物前来饮水,只怕是真的有些不对劲了。”听得啻翂舞的话,扶风也发现确是如此,水塘边静悄悄的,而原本这个时辰,正是这种水源处最热闹之时。
跪在水塘边,他俯下身子把脸整个浸入水中,在水里呼噜噜吐了几口气,然后抬起头,拿手胡噜去脸上的水,又从额前至脑后蹭了一把比草皮还短的头发,回身对着啻翂舞说,“收拾一下,走吧。”
“我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水囊也装满水了”啻翂舞指了指近旁的两匹鬃马,“你带上长剑就好。”
扶风闻言,看向一旁正在低头吃草的鬃马,果然是已经整理妥当,哈哈笑道,“好!”捡起草地上的长剑,领先向鬃马走去。
接下来的路途中,二人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小动物的踪影。一路走着,除了偶尔响起的鸟鸣声,便只有他们胯下的鬃马踏地‘哒哒’的声响。理应是充满生机的原野,却是再也见不到那些从山林间追逐而出的斑鹿,见不到顶着脑袋角力的跳羚,见不到在树枝上荡来荡去的六耳猴①,这一方天地便好似仅剩他们和鬃马在孤独的行走着。
扶风侧头看向左边的山脉,感受着林间的寂静,心中升起了从未有过的不安感,开口说道,“小舞,你说真是山脉深处有猛兽跑了出来,将附近的小动物全都惊吓散去了么?”
“不太像。”啻翂舞也皱起了眉头,“昨夜只是水塘周边失去了小动物的踪迹,毕竟是个很小的范围,可以推测是被猛兽惊散,但今日咱们已经行出了这么远的距离,还是没有得见,这就不好说是因为什么了。”
“正是,如此大面积的小动物都不见了,我觉得除非是苍凉山脉深处的猛兽全都出来了,才能造成现今这番景象。”扶风说。
啻翂舞摇摇头,“不可能,猛兽向来活动在深处,它们不喜阳光,即便偶有单独出来的,也会很快返回去。”
“是啊,要是山脉中的猛兽全都出来,恐怕这片原野绝对不是这个样子,必定到处都是被肆虐过的痕迹。”扶风仍然侧头看着寂静的山林,“昨日傍晚我进入山脉中去捕猎,未曾进去多远,还是有着些许微弱光亮的,可是什么痕迹也没有见到啊。”
说到此处,他勒住了缰绳,黑鬃马缓缓地停下了脚步,未待站稳便翻身下了马。啻翂舞未料扶风会突然有此举动,看到他站在地上抽出了长剑,于是拨转马头行了回来,待到勒马站定,只听扶风说,“小舞,你且在这里稍候,我还是去林里看看,到底有没有猛兽出没的痕迹。”
啻翂舞点头应好,也翻身下马,揽过他手中的缰绳,左右手分牵两匹鬃马看向南边不远处的一个土坡,抬头向扶风示意,“我在那土坡下方等你。”未见回答,只见扶风已经弓着身子,疾步向山林间奔去。看着他闪身进了山脉,被林木遮住了身影,再也瞧不见时,啻翂舞牵马行至土坡下,取下一只水囊连着喝了几口,接着松开缰绳让鬃马自行吃草,便抱腿坐在草地上,望着山脉的方向等着。
一个水漏的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见到扶风回来,啻翂舞心里开始有些着急,他站起来左右往返着踱步,不住地观望山林的其它位置,心想‘他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出来,找不到这个土坡了?’就在他决定牵着马往山脚下走近一些时,在扶风闪身消失的那片林木间,奔出了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土坡这里跑来,正是扶风回来了。啻翂舞挥舞着手臂,刚想张口叫出‘在这里!’,便看到扶风满脸紧张的神色,边跑边伸出一手捂着嘴,做出禁声的样子。把嘴里的话咽回去,他有些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见到后面有什么猛兽追出来啊,为何跑这么快?’他这边还在想着,那边扶风已经跑至了近前,嘴里低吼着,“躲,有妖!”
吓得浑身一激灵,啻翂舞急忙转身,看到快速跑过身边的扶风已经牵起了两匹鬃马的缰绳,向着土坡后方转去,他赶紧疾步跟上。跑到土坡后,便见扶风正将鬃马身上的物品全部卸下,随手弃于草地上,待到将物品都卸完,扶风分别对着两匹鬃马的屁股大力打了一巴掌,只听‘咴儿,咴儿’两声嘶鸣,鬃马一前一后的向着东方奔去。啻翂舞纳闷了,‘既是有妖,怎么不骑马跑开,却把鬃马放跑了呢?’还未回神,便见到扶风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先行向土坡顶爬去。等到啻翂舞也爬至土坡顶,趴到扶风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林间一阵晃动,没多久便从林木后‘咚咚’跑出五个身高八尺有余,皮肤雪白手持巨斧,粗壮四肢上可以清晰得见隆起的血管脉络,穿着简单皮甲的巨型生物嘶吼着向东方奔去。
长出一口气,扶风拍了拍啻翂舞的后背,先自翻身滑到了土坡下,收拾起弃于草地上的物品。啻翂舞随后也滑了下来,跟着一起收拾,待到收拾完毕,他们背靠着土坡坐下,扶风说起了进入山脉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扶风进入山林后,仔细搜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猛兽出没过的痕迹。正当他打算回身出林的时候,却隐约听见有大型动物足踩落叶枯枝的声音,便悄悄地寻声摸去。当他越来越接近,却听得那声响突然消失了,立时止住身子,慢慢地接近一颗看起来枝叶并不茂密的白戈枞树,将长剑插于身后束腰带内,屏住呼吸静静的爬到最下方的枝桠处,半蹲着向那声响消失的地方瞧去。
这一瞧,可将扶风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见到两个头如风瓜②,几乎没有脖子,狰狞的脸上有着硕大的口,唇极薄,两排长而尖的大牙参差交错,手拎巨斧的巨大生物正立在不远处,向四处扫视着。扶风立即便确定,这就是印鉴所留信息内,妖族中那齿大善撕咬的巨齿妖了。没敢有所动作,将半蹲的身子往下缩了缩,再次定神向那两妖看去。
只见那两妖均在以手遮耳,似是在听着什么声音,未果后,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摇摇头。扶风心道,‘坏了,是不是听到我寻过来的脚步声了?’念及此处,干脆将身子慢慢地趴在了枝桠上,以求最大限度的隐藏自己的行踪。刚刚趴好,便听得又是一阵‘砰砰’的声响传来,从两妖立足处东面又奔来三个巨大生物,亦是那巨齿妖。等到那五妖聚集,只听得最后一只奔来的巨齿妖,瓮声瓮气的说,“马蹄声不见了。”声音粗涩犹如洞中回音,但却是可以听得明白。
扶风心下里明白了,这几只妖只怕是正在追寻自己与啻翂舞,而且是寻着马蹄声追至,想来是怕暴露行藏,才没有在原野中追寻,而是在这山林近山脚处一路追至。因着自己要进入山林搜寻,啻翂舞亦将鬃马牵开至离山脚略远的土坡处,定是两匹鬃马不再行路,妖众便失去了追寻的声响。看来那后来的三妖,是已向前方寻出了一段距离,无所获后再行奔回的。这时,只见五妖中其中一妖,面向东方将手扬起挥动了几下,领先走了,其他四妖便也跟了上去,只是他们行走的速度很慢,边走边侧耳听寻着。扶风见到妖众的身影被树木所遮,便轻轻地滑下树,尽量控制着脚步声,以此等情况下最快的速度向林外跑出来。
注释:六耳猴①(猴类一种,因头生六耳而得名,生性极为顽皮,最喜用水果等物掷砸人类头部取乐)风瓜②(生于向风处,藤粗,单个瓜体约有两尺见方,皮厚肉香甜,大陆居民经常取瓜肉切块煮粥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