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时任族长挠了挠头发,看了看田里正在辛勤劳作的人们,“这里啊,从来都没有名字的。。。”
“你看,是这样,人们需要这里有个称呼了,大陆其他的游商们也需要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了。”老游商将手里的扫帚黍的外衣搓去,把子实放到嘴里,笑眯眯的咂摸着。
族长又挠了挠头发,把目光从田里收回来,望着老游商说道,“需要一个称呼了么?可是,从祖辈们到这里以后,再也没有人走出去过,也没有人关心过这里是哪里啊。”
“你看,是这样,你们这里呢,人口越来越多了,而我呢,也已经老了,也许这一次以后,我再也没有力气来到你们这里,而我的子女们,他们不愿意继续从事游商这份营生,所以,祖辈们传给我的经商路线,怕是要在我的手上断了去啊。。。”老游商的声音愈发的低沉下来,眼睛里渐渐有了些许泪花。
长吁一口气,老游商接着说道,“你看,是这样,我打算把你们这里的位置、出产、人口都标注在大陆地图上,总会有其它大陆游商,会看到你们这里,带着更多的货物来跟你们进行贸易。但是,这里没有名字的话,我要怎么在大陆地图上标注呢?”
“哦,这样啊。”族长再次尴尬的挠了挠头发,接着说道,“但是,我的老朋友,你看到了这里的一切,这里的人你也大部分都熟知,他们都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一生都从未到达过超出此处半日马程的地方,我们并不知道现在的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啊。。。”
老游商点了点头,又将几颗扫帚黍的子实放到嘴里,咂摸着说道,“嗯,确实是这样啊,你们都从未走出去,看看大陆上其它的地方,其它的人们都是怎么样生活的。”
思索了片刻,老游商接着说,“你看,是这样,你们这里呢,最早是由你们山氏族人聚居在此处,才有了以后其他人的到来,取用你们的一个山字。而且这里正是在苍凉山脉的群山山下,我看,就叫山下吧。”
“嘿嘿,山下。”族长憨厚的笑着。
“现在大陆其它地方,根据皇权的统治以及人类的聚集程度,分别以城池、大镇、村寨来加以区分。按说你们的人口呢,已经超出了一般的村寨,但是你们这里,不受皇权掌控,最近的雾水城距离此处也要日半马程①,也没有别的地方的人往来聚集在此处。”老游商捋了捋羊胡,望向族长,“你们还是按照村寨定,只不过比一般村寨大了一些。你看,是这样,就叫山下村。而你,从现在起就是山下村的第一任村长了。”
于是,大陆地图上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点,注释中写着:“原之西北,苍山所下,有村,距城日半,名曰山下,人千余,产黍与菽。”
十五年前,山门子受村民推选,做了山下村第九任村长。究其然,所谓村长,并没有什么特权,不过是在当有新的村民加入时,召集人手为新村民建造居所,负责接待往来游商等琐碎事务。但山门子一直以来都有个埋藏在心底的想法,让村里的娃娃们能够习练一些防身技法。这个想法,是源自一次苍狼群入侵事件。那夜,大约百余头苍狼从苍凉山脉中奔袭而出,袭扰了山下村的宁静,叼咬去了大批村民喂养的风鸡以及黑皮猪。而习惯了田园生活的村民们,早已忘记了怎么去舞动挂在墙壁上,华丽精美却仅能算作装饰品的刀剑,也早也忘记了怎么去拉开射出祖辈们赖以生存却结满蛛丝的硬弓。村民们只能将老人、妇女、娃娃们关在房屋内,而男人们拿起锄头,爬叉等工具,举着火把和苍狼群对峙。终于,当太阳出来时,苍狼群打着饱嗝,叼咬着大批战利品退去了。
自那日起,村民们意识到苍凉山脉里,还有着被忽视的危险。他们开始在村寨的周围砌垒石墙,仅在往雾水城的方向设立了可以开合的木门,以作村口。但,村民们再也不敢一个人去田间劳作,一个人去林间捡拾树枝,再也不敢让娃娃们在没有成年人的看护下,去湖边玩耍。而村后的苍凉山脉,更是从那日起,变成了所有村民的禁地,再无涉足。
也有人试着取下墙壁上的长剑,砍柴般的挥舞了一阵,在不小心脱手掉落,弄伤了自己的脚趾以后,人们又开始将长剑束于墙壁。他们开始祈盼,希望诸天神仙可以倾听到他们的声音,希望下一个来到村子定居的人是可以懂得习练技法的勇士,以求得一丝佑护。就这么祈盼着,直至一年以前。
清晨,太阳正在努力地向上爬升着。山门子已经起床,梳洗过后,穿戴整齐的正在准备这日的第一份食物。自打他的婆姨因疾病故去,且并未给他生下一个娃娃,他便一直独居着。这许多年来,他每日都会在太阳还未升起之时,生火起灶,做出一份香喷喷的红蜜黏糕。也仅是因着他的婆姨在世时,这便是她最爱吃的食物了。
从陶土缸中取出昨日浸泡研磨完成的扫帚黍粉,加入湖水,搅拌均匀以后,山门子正在努力地摔打着黄灿灿的粉团,一旁打开了盖子的陶土罐中,用吱蜂蜜和五瓣红花②捣碎后的汁液调制而成的红蜜,其浓郁的香甜气味,混合着灶台内油松木燃烧的松烟味,渐渐地在屋内弥散开来。
一位村民急匆匆地迈入老山头的灶屋,大声嚷嚷着,“门子村长!有个事你得去看看!”
将手中的黍粉团轻轻地放落,山门子回转身子,眯瞪着双眼,适应了一下屋外逐渐明亮的阳光,看清了一脚门内一脚门外的来人,缓缓地说道,“哦,喇卟娘啊!”说着,拿起近旁湿润的麻布,擦了擦手。接着道,“这大清早的,什么事这么慌张?莫不是你男人去趴了哪家大姑娘的窗头?”老山头嘿嘿的乐着。
“他敢!”喇卟娘双眼瞬间睁大,语调愈发高亢,“门子村长,你别打岔,有正事!”老山头听着,往光亮处挪动了两步,“哦?真有事?你说。”
“刚才我去湖边担水,出村口时,瞧见一个全身劲装的陌生人,腰挂长剑,背缚硬弓,牵着一匹黑鬃马往村子这里走过来。”喇卟娘抬起胳膊,指向了村口的方向,接着道,“我担水回来,回到村口,看见那人背靠着村外的那颗枯柳树,就那么踡坐在那儿,直瞪瞪的看着咱们村子!”
山门子的眉头皱起来了,“陌生人?”
“对!没见过,就坐那动也不动,放着那匹马自个儿晃荡着吃草呢。”喇卟娘回道。
山门子的眉头皱的愈发紧了,心里琢磨,‘陌生人,带着刀箭,不进村,在村外坐着干什么?’想到这,双手往后一背,稍微有些佝偻的身子用力挺了挺,迈开步子向村外走去。嘴里招呼着:“喇卟娘,你先回去,我去瞧瞧。”
“唉,门子村长,你可加小心啊!”喇卟娘应承着,担起放在灶屋外的湖水,往自家走去,嘴里叨咕着,“那匹马,滋滋,可真是匹好马啊,太壮实了,滋滋。。。”
行至村口,山门子抬眼向村外的枯柳树望去,还真就看见了一匹黑鬃马在那溜达着吃草,不时地打着响嚏。而喇卟娘所说的陌生人正面朝村子这里,靠坐在枯柳树下。老山头也闹不准那人有没有看到出现在村口的自己,只是这么一段时间,那人维持着那么一副姿态,毫无声息。晃晃脑袋,从半掩的木门后走出,山门子慢慢地向枯柳树的方向走去。
待得近了,那人的相貌也看得更加清晰。是位看起来年不足三十的男子,面容刚毅,无须,左眼侧有道深深地疤痕,短发,看着就是秀顶刚刚长起一丝青茬。身着藏青色刺襟大褂,脚蹬兽皮软靴。一把简朴,毫无花俏的长约三尺九寸战士用长剑③,仅剑尖处用兽皮包裹着,静卧在那人身侧地上。此剑看起来便完全不同于村民们束于墙壁,装饰远大于实用的那些镶嵌着各种宝石、彩绸的花样长剑,它隐泛寒光,似是饱饮过许多鲜血。
愈是接近,山门子愈发局促。自从村口走来,这三十多步的光景,那人只是一直那么坐着,目光亦未曾落在自己身上一丝一毫。‘好怪的人。。。’他想。
到得近身,山门子立于那人侧旁,将双手从身后抽向身前,拢于衣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咳咳”了两声,开口问道,“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那人没有丝毫回应,仍然那么坐着,连目光也是依旧望着村子的方向。
山门子再挤挤笑脸,接着问,“你是来这里寻人的么?”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山门子这可就更加不安了,顺着那人目光的方向,望向村子,一个人影都没有啊。‘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老山头的心里嘀咕开了。
注释:日半马程①(大陆普通鬃马跑一日半的路程,约120公里)。五瓣红花②(雾黎平原一种特产红花,因花分五瓣而得名,花期为五个月左右,捣碎成汁可用于染色,可食用,无毒无味)。三尺九寸战士用长剑③(大陆计量单位,四尺约一米,战士用长剑,无鞘,无护手,以凡铁木以作剑柄,剑身宽厚,中部有槽,大陆军队制式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