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夏承礼揣着三千块钱出门了,他要去三伯家还钱。
三伯只是他们家门中的一个人,和他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两家相距也比较远,几乎从村子这头走到了另一头。
天气很冷,不过却没有下雪,夏承礼看了新闻,很多地方都遭到了严重的雪灾,在为那些受灾群众沉默的时侯,他也挺为自己感到庆幸,虽然失去了那么多,可是生活每天都在前进着,那个叫做‘希望’的东西对自己来说并不遥远,无比真实。
尤其是在夏妈妈告诉他彭云的消息以后,他几乎做梦都能笑醒。
彭云的父母和夏妈妈其实是认识的,虽然不在一个村子,但是两个孩子从小关系就好,学校开个家长会什么的,两家父母也都互相交流过,何况农村人之间本来就不会有那么多防备,学校里互识以后,无论在公交车上,还是菜市场里,遇见了就会如同老友一般聊很久。
当年夏承礼和彭云‘私定终身’之后,两家父母能够如此熟络让二人开心了很久。
而这一次,老妈在彭云父母那儿得知,彭云毕业以后去了天津,后来又辞职回了西安,没有当下就工作,而是选择继续深造学习,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而进入机关工作,有时间了就会和她的堂姐开车乱转,并没有男朋友。
并没有男朋友!
夏承礼为了这五个字,竟然多吃了一碗米饭,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消息更让他开心。
还好,一切都还好,一切都还有希望!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夏承礼恨不得一秒钟走遍那些债主家,然后陪着老妈看会儿电视说会儿话,要不然就一个人趴在被窝里傻乐也行,总归是开心的,无论干什么都开心!
已经年根了,村中巷子里到处弥漫着大动油锅炸着肉类的香气,大肉,鸡腿,丸子,带鱼……夏承礼惊讶于自己居然能够闻出来每一种分类!
想起小时候奶奶还在的时候,她老人家可是最爱面子的,逢年过节都要准备一大堆食材,炸带鱼和丸子的时候他就趴在锅头前,做好一个吃一个,那会儿总以为自己能将奶奶的成果都吃完,可直到他肚子发胀难以下咽,那些馋人的食物还会有一大盆!
小时候总以为自己接触到的就是整个世界,捏死一只蚂蚁就像拥有了上帝的权力,主宰一切。
现在想起来,当上帝如果当到如自己这般窘迫,那还不如当蚂蚁呢,虽身小体弱,却怕是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吧!
“又是这个小坑,今天终于可以看见你了!”
夏承礼向前一步跨出,嘴角笑笑。那是一个小土坑,正好在行人经过之地,每到了晚上没有灯光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跌倒。
村子里的路不行,现在这年代了还是土路,路灯也不行,是那种绿色灯罩的古老样式,灯泡四周没有保护罩,顽劣孩童总喜欢用弹弓,玩具枪等各种方式来打碎灯泡,时间久了,村子里也就没人管这些事了,晚上没灯就没灯吧!
不过最近几天却是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大开着电灯与电视不说,单是物外所挂的灯笼就足以使整个村子进入不夜状态了。
灯笼也有好有坏,好点儿的直接接着电灯,差一些的还点着蜡烛,夏承礼虽然很喜欢点蜡烛的灯笼,但是给家里买的也是装电灯的那种,时代不同了,他也不想被人在任何事上小看。
就要到了,夏承礼已经看见了三伯家的铁门。
屋内灯火通明,铁门没有完全关闭,有灯光照射出来,走上前去能听到屋里的欢笑,客厅里是孩子们在看电视,厨房里有咚咚的剁骨头的声音。
夏承礼敲了敲门,铁门的声音是很大的,只敲了四下厨房的门被打开,漏出三婶的脑袋。
“谁呀?”
“三婶,是我!”
夏承礼推开门进去,三婶才看清来人,没有说什么就进了厨房,夏承礼尴尬的站在原地等着。
几十秒还是几分钟,他已经感觉不到了,只看到厨房的门再次打开,已经秃了顶的三伯从里面出来。
“进这里坐吧!”
领他进入客厅,将他的那些小孙子孙女门全都打发离开,关小了电视音量。
“三伯,这也过年了,侄儿过来还一些钱!”夏承礼开门见山。
“哦哦!”三伯点燃一支烟,“能还多少?”
“三千!”
“三千……”三伯吸了一口烟,笑到,“承礼,这钱也欠的时间长了!”
“我知道,我家的情况,村里人都能看到!”夏承礼解释道,“欠的多了,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吧!每家都慢慢还一些,这是我能唯一能做到的!”
“每家都还一些,就靠你能还到什么时候?”
门外忽然一个怒气的声音传来,那是三婶。紧接着她便走了进来,坐下。
“没能力还钱,就敢随便开口借?”
“……”
“这几年对你家也够容忍了吧?要不是看你娘俩可怜,早都去法院告了!”
“……”
“两万块钱多大点儿事,欠了这么些年,利息不问你要,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想赖到什么时候?”
“……”
“你爸也是,拉下这一摊子烂账,自己去外面潇洒,我就不信这么多年他不给家里寄钱!凭你爸当年的本事,这几年还翻不了身?天天哭穷,欠债不还……”
“……”
上了年纪的老女人撒起泼来可以毁灭世界!夏承礼在心里报复似得想,他一句话都没有接,就听着她说,还钱就是来受气的,这些他早都知道,也做好了一切准备。
不过他的双手一直紧紧的抓着膝盖。要忍耐!要不然只会将事态严重化,他对自己说。
三婶看他毫不搭话,说着说着也就没了下文。人有时就是这样子,生起气来越说越气,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如果这时不让其把话说完而顶着上的话,两方不打起来才怪。
“行了,大过年的,说难听了不好看!”
三伯掐灭了烟头,说到。
“不过你婶说的也有道理,你爸的本事在咱村可是出名的!这么多年,真的没有管过家里的生活?”
“真的没有,三伯!”夏承礼说到,“要是有,谁愿意背着债务生活,年都过不踏实!”
“唉!”三伯到底还能看一些和他爸的交情,“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也不容易,三千就三千吧!”
“你……”三婶瞪了一眼,摔门出去了。
“你婶想去法院立案很久了,你是大学生,希望你能理解,女人嘛!”
“呵呵,三婶也不容易,操持这么一大家子事,我都明白!”夏承礼点头,“三伯,这是钱,你数数,然后给侄儿签一张收条!”
夏承礼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堆笑着说到。点了钱数,又签了字,他才打了声招呼出了三伯家。
月亮亮如银盘,夜幕如黑布遮住天空,树枝枯瘦,影子相吊,并不美。
“这个世界需要光!”
夏承礼裹了裹衣服,低头前行。回家以后拿了钱,还要去下一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