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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马天宇,我很快冲了个热水澡,打开电视,强迫自己将思维融入进无聊狗血的电视剧中。当电视剧演到婆媳争斗,丈夫里外吃瘪的经典剧目时,我听到楼道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扣…扣…”我调低了电视音量,听着简单规律的敲门声,仔细分辨着它的位置,头上不由渗出一层汗珠,那声音正是来自我家对面的方向。
有人在敲杨叔家的房门!是谁?这么晚了,会不会是失踪的杨叔夫妇或是Kitty呢?
我迅速关掉了电视,趿拉着拖鞋跑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去,外面楼道的灯依旧坏着没人修理,我转身关掉了我家客厅的顶灯,一面努力使眼睛适应着楼道的黑暗,一面屏起呼吸,竖起耳朵听着楼道的动静。敲门声持续了二十秒后就停下了,转而传来悉悉索索的翻找东西的声响。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一部分,看到楼道里在对面门前背对着我站着一个黑影,长发披散在后背上,由于猫眼的变形效果,我分辨不出她有多高,不过看得出来是个微胖的女人。
女人上半身穿着一件宽大的短袖丝质衬衫,下身是一条灯笼裤,左手拿着一个印有“康师傅”logo的布口袋,右手在里面胡乱摸着,很快掏出一条挂绳,绳子头上拴着几把钥匙。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背影不是别人,怎么看怎么像已经失踪的杨姨!
杨姨在这个时间突然出现,我心里不由担心着刚刚被马天宇带走的档案袋,正琢磨着要不要出去和她坦白,门外面杨姨已经开门进入了302。奇怪的是,杨姨开门的动作很别扭,好像是第一次做开门这个动作,而且进门之后也没有关门。
我接着透过猫眼观察着楼道的动静,心里生出一大串疑问,杨姨怎么自己突然回来了?明明带着钥匙,那为什么一开始要敲门而不是直接掏钥匙开门呢?难道她知道家里面有人?从刚才我和马天宇离开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是谁回来了?杨姨为什么不关防盗门,一会儿难道还要离开吗?还有,透过没关严的门缝看过去,杨姨家没有一点光亮漏出来,虽然电表已经停了,但回来的人怎么没点上蜡烛之类的照明物呢?还是说杨姨刚刚就是去买蜡烛的?
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我轻轻地掩上我家的门,走过去敲了敲对门的防盗门,随便找了个理由大声说着:“杨姨,我是对面的小孙呀,您在家嘛,怎么门没关好啊?”然而屋子里并没有人回答我。我奇怪地又喊了几声杨姨的名字,还是没有应答。我推开杨姨家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时值晚上九点多钟,皎洁的月色洒进杨姨家的客厅,使得黑漆漆的客厅多了一些银丝。我已经彻底熟悉了杨姨家的格局,抹着黑走到卧室门口向里探去。我看见杨姨正跪在床前,布口袋扔在一边,用右手撑着地,左手伸进床底下不停的拉扯着什么。
“杨姨,您这翻腾啥呢,也不开灯,外面的防盗门也不关,不怕家里进贼啊。”我正要过去扶起杨姨,突然一个激灵,刚才我在门口就开始喊着杨姨的名字,但直到现在,背对着我的杨姨却丝毫没有反应,而且她翻找的位置也正是我昨天晚上捡到手机的位置!
她在找那部手机!从我看到她时她就一直背对我,她究竟是不是杨姨?
我话音未落,跪着的杨姨忽然停止了翻找,喉咙里间断地发出“嗝…嗝…”的响声,双手撑在地上,双脚由脚面向下生生的掰成前脚掌向下,十个脚趾头仿佛马上就要被体重轧断一般,双手垂在身前,弯着腰,两条腿像机械一样,直直地往起站了起来,同时双腿膝盖部分不堪重负的“吱吱”作响。由于体重过重,杨姨还没有完全站起来,膝盖已经禁不住身体的重量使得她一下子又“咚”地跪在地上。可她好像也感觉不到疼,依旧僵硬着重复刚才的动作,三次之后终于站了起来。
我看得目瞪口呆,面前杨姨的行为很像是美国丧尸片里被感染的丧尸,仿佛失去了人类大脑思考的能力,只是身体在机械的运动着。我向后退了两步,很害怕杨姨突然转过头来,面向着我的是一张已经腐烂的脸,左边没有眼珠的眼眶里还爬着蛆虫,嘴里向外淌着红白混合的口水,突然向我冲过来想要咬我的脖子。
“一叶轻舟去,人隔万重山。”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杨姨口中忽然唱起了小曲,哀转的唱腔配上半沙哑的嗓音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飘扬而起,令人不寒而栗。
“鸟南飞,鸟南返。”我听不出这是哪首曲目,按照杨姨半百的岁数,她会的曲目应该是属于传统的老戏目了。婉转哀愁的唱腔仍在继续,更可怕的是背对着我的杨姨弯着腰,耷拉着的双手和着她唱的小曲僵硬的摇摆起来,一上一下,双手撑着兰花指,宽大的衬衫也随着舞动起来,整个场面恐怖到了极点。
“鸟儿比翼何日再归还,哀我何孤单。”杨姨唱完这一句后,嘴里“咿呀”的拖着刺耳的尾音,一边摆弄着身体,一边像我的方向挪着小碎步飞快地倒退过来。
我吓得连滚带爬地向后撤去,一个不留神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往后摔去,紧接着并没有碰到地面,而是掉入了一个黑色的大坑里。在下落的瞬间,伴随着哀怨的唱腔,我看到杨姨的灯笼裤飘荡在我眼前…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面前的被子散发着舒服的甜味。我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我自己的卧室里,身上还穿着睡衣。头疼得厉害,心脏也跳个不停,我用手撑着下了床,站在窗户前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正在修建的高楼。外面天色大好,幽蓝的天空一碧如洗,匆匆的身影穿流在楼下的小区栅栏外的马路上。
随着记忆的追回,我突然想起来昨晚的情景,连忙跑到房门前,从猫眼向外看去,302的房门紧紧的关着,楼道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我胆怯地不敢开门再去查看究竟,昨晚恐怖的景象仍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使我无法分辨它究竟是噩梦还是现实。杨姨古老可怕的唱腔仿佛还依稀在耳边萦绕,牵带着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在我眼前迷幻起来,让我看不清哪些真实,哪些虚无。眼看时间已经过了上午十一点,我肚子不免咕咕作响,去厨房随意煮了一把挂面,坐在餐桌上我了然无味地吃着,一边怨愤着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假期被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弄成这副模样。
还没等我吃两口,门锁忽然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川江满面倦容的拎着箱子走了进来。
“阿绅,你在家呀?”川江看见正在吃面条的我一脸惊讶,“你手机一直关机,我还以为你出去度假了呢!”
“我手机…”我连忙放下碗筷摸着裤子口袋,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衣,一扭头看见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放在了茶几上,不知何时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你呀你,亏了马子今天值班,接到我电话后跑过去接我,要不我只能一个人凄凉地坐地铁回来喽。”我把手机拿到床头充上电,回到客厅接着吃面,看着正在整理东西的川江,“昨天电话里没说完,你那边什么情况,遇到什么难题了么?”
“等会儿,”川江整理完东西,把箱子放回他的卧室,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香烟,使劲嘬了一口,缓缓地吐出来,半眯着眼睛对我说:“先不提我这边,事情不着急,也没个头绪,刚才在路上马子给我听那段录音了。”
“其他的马子都和你说了么?昨天傍晚我们…”
“基本上说的挺详细了,摄像头和档案袋也正在鉴别,估计下午就能出结果,我约了马子,等晚上他下班后,过来这里看结果。”川江吞吐着烟圈,打断了我的长篇大论。
“你怎么看这事?”要论起案情分析,川江这个专业人士实在比我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按照你和马子的分析,这个Kitty最有嫌疑?”川江扬了扬茶几上留着的昨天下午我和马天宇讨论时用过的涂鸦纸,“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你们忽略了当事人的身份、年龄与所处环境。”
“身份、年龄、环境?什么意思?”我疑惑的问着川江。
“我记得我上大学时刑侦课程第一节老师就和我们说过,遇到案子严禁使用上帝视角,应当多维度地看待、分析案情,尽可能把自己置于其中,这样会使自己更加贴合受害者或凶手的思想,从而获得更多线索。具体说来就是首先对案件的下列要素作一个基本的了解:究竟是在何时、何地、由何人基于何种目的、动机使用何种工具对何种目标造成了何种后果。这七条简称为案件的“七何要素”。这“七何要素”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弄得很清楚,但它却是我们分析认识案情的方向,我们一切的工作都应当以其为目标。”
“接下来才是昨天你和马子所做的现场勘查,也就是初步收集与案件有关的各种线索,如现场痕迹、遗留物品、被害人基本情况、作案手法工具特征等。通过细致地发现、提取各种现场痕迹、遗留物证,加之广泛地运用科学手段,尽量获取有关犯罪过程、手段、工具、作案人个人体貌,比如身高、长相、血型、指纹、DNA分子等。”
“别扯这些没用的,我又不是你手底下的小警察,你就直说我和马子忽略了什么吧。”我粗暴的打断了川江滔滔不绝的论述。我可不想当警察,何况川江这种上位者教育人的姿态着实令我厌恶。
“那咱们就直入主题,你们昨天的讨论很显然站在了上帝视角,从一个洞悉全局的位置去看待这件事,这首先就犯了破案大忌。现在通过录音,结合你们所查到的线索,我可以做出三种假设。
一、杨涛和杨莹某天在家中遇到了歹徒入室抢劫,在此过程中,杨涛与歹徒展开搏斗后被击昏,又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老两口并没有选择报案。两周前收养的孩子病了,接着一周前又因为某种原因离开家去外地办事,并且请了一个朋友的女儿来照看孩子,但前天下午又不知为何女孩和孩子也都不知所踪。在此其中,你和马子发现的摄像头是何种作用要等鉴定结果才能确定。
二、假设摄像头是歹徒装上的,那就意味着杨涛和杨莹不知何时因为何种理由被歹徒盯上,在家中安置了摄像头进行监视,并于一周前歹徒上门将二人杀害,达到目的后紧急撤离,以至于忘记拆除摄像头,之后一名女子不知何种目的自称是老两口的侄女仍潜伏在302中,接着于前天撤离。
三、杨莹有精神疾病,录音里的声音是她犯病时精神错乱所录下的。”
川江最后吸了口手中的烟头,将其掐灭在烟灰缸内,看着烟头冒起一缕青烟,接着说:“但是这每一种假设都存在漏洞和解释不通的地方,所以目前还是要等马子那边有没有关键的线索。”
“我们忽略了什么?”我依旧迷糊着,不知道川江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虽然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但你尝试着这么想一下,如果你是杨莹,在我第一条假设里你明明遇到了很严重的抢劫袭击,为什么事后不去警局报案呢?”川江接着又点上了一支香烟。
“少抽点,我天天跟着你吸二手烟,得了肺癌我就找你偿命。”我挥了挥手,驱散了眼前川江嘴里吐出的阵阵烟雾,起身将客厅的窗户打开,回到椅子上接着对川江说:“如果我遇到了抢劫,除非我没有损失,我可能就懒得去报案了。”
“可是昨天你和马子不是发现卧室抽屉里已经没有现金了么?当然不排除被老两口一周前外出时带走了,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性?”
“别的…我想不出来,我明明被抢了,老伴还被打晕了,我还不报警,除非我傻了。”
“不,除非抢你的人你认识,或者说,抢你的人你不愿意让他承担你报警后给他所带来的风险。”
“这…”川江的想法让我哑口无言。
“杨涛和杨莹都是半百之人,如果是他们的亲人晚辈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作为长辈的他们往往都会既往不咎,这一点是咱们年轻人所体会不到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