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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襄阳城外。一处山中。
一名老者和柳云风各据一块大石,对面而坐。
老者对柳云风道:“柳小友,你等兄弟大仇得报,可对现在的结果满意?”
柳云风对老者拱手一礼,盯着老者的眼睛道:“前辈,恕晚辈直言。晚辈等人的大仇,尚在那京师之内,谈不上大仇得报。”
老者微微一叹道:“始作俑者,确是秦木。”
柳云风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看着老者道:“前辈,晚辈不明白。凭那样的手书,难道都治不了奸相的罪么?”
老者淡淡地笑了笑,不答柳云风的话,却问道:“柳小友,老夫问你,何为为官之道?”
柳云风不假思索地说道:“为官者,自当克己奉公,兢兢业业,上思报国,下思爱民。”
老者脸上现出一丝奇特的神情,笑道:“柳小友所言,乃是为一名好官之道。柳小友久经江湖,可曾看见多少这样的官员?”
柳云风微一思索,答道:“这样的官员,以晚辈所见,凤毛麟角。”
老者轻轻一叹,说道:“是啊。当今朝廷,似柳小友所说的这等官员,早已是寥寥无几了。”
叹罢,老者接着问道:“那柳小友可知道,为何像秦木这样的人反而比比皆是,更能窃据高位?”
柳云风苦思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晚辈乃江湖中人,不谙此道。拍马逢迎?欺上瞒下?”
老者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柳小友所言,乃是一般的庸官所为。似秦木那样高居庙堂之上的,只有两个字。”
柳云风一抱拳道:“请前辈指点!”
老者说道:“帝心。”
柳云风眉头轻轻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帝心?”
老者微微点头,说道:“不错,帝心。秦木之所以能够窃据丞相之位,弄权舞政,皆是因为简在帝心。秦木之所以能够不被治罪,也是因为简在帝心。”
柳云风悚然一惊,问道:“前辈的意思是,手书之事,天子早就知道?”
老者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若非如此,卖师、赔款、割地这样的事情,任是他秦木胆子再大,权势再盛,也做不到一手遮天。”
柳云风眼中煞气一闪,牙关微微一咬,怒道:“天子难道就不怕北人将来连这整个江山也给夺去了么?”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当今天子羸弱,秦木等人弄权,本朝国力日渐衰败。天子只思偏安一时,又怎会想到那么长远的事情?”
柳云风眼中煞气更盛,沉声说道:“前辈,若是晚辈去将秦木那样的狗官杀了,又当如何?”
老者再度叹了一口气,问道:“柳小友,依你之见,秦木等人的所作所为,老夫的两名徒弟是否清楚?”
柳云风眉头微微一皱,答道:“依晚辈之见,太保和太傅两位老大人纵使不是全部知晓,也当知道个大概。”
老者再度问道:“那依柳小友之见,若是老夫出手,能否取下那秦木的人头?”
柳云风毫不犹豫地答道:“若是前辈出手,当如探囊取物。”
老者又低声问道:“若是老夫出手,能够取下那一位和太原城外北主的首级?”
柳云风微微一惊,又答道:“前辈神功盖世,于大内或万军之中取人首级,不是难事。”
老者微微一笑,再问道:“那柳小友觉得,老夫的两名弟子既然知道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老夫为何不出手呢?”
柳云风略一思索,皱眉答道:“又是规矩?”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规矩。江湖中人快意恩仇,若是有了恩怨,自然是武力相向。但若是将这种方法也用在朝堂之上,那这满朝之中,还有何人敢为官?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都定下规矩,杀官即是造反。”
顿了一下,老者又道:“不仅如此。老夫即使将那秦木给杀了,谁又知道,会不会再出现一个张木或者王木?”
说至此处,老者压低声音道:“即使能够有人将那一位也给杀了,谁又知道,重新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会不会比现在的那一位更差?而且,即使老夫将太原城外的北主给杀了,谁又知道,新的北主,会不会是一位更加野心勃勃之人?”
柳云风双眉紧锁,拧出一个“川”字,沉声问道:“前辈,如此说来,我等便只能坐视奸佞弄权,北夷欺我了?”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朝堂自有朝堂的规矩。这一场,秦木的气焰已经被暂时打了下去。若是朝中的有识之士能够借机崛起,未必不能重振朝纲,还我中原大地一个朗朗天日。只要朝纲振作,我中原之地强大起来,纵使北人有再大的野心,也不敢再犯我中原。”
说至此处,老者须发飘扬,脸上出现一股神奇的光彩。
柳云风的双眉略略舒展开来,问道:“前辈,我中原百姓何时才能等到这一天?”
老者听到柳云风此问,神情微微一窒,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问题,老夫也不能回答你。这一次,孔家、佛家、道家等大家,纷纷赶赴襄阳造势,为的也是让天子看到民心民意。希望天子能够看到天下万民的一片苦心,就此振作起来,重现我泱泱****之威。”
话一说完,老者自行先叹了一口气,想来也是对自己刚刚说出的这个希望不抱太大的希望。一时之间,老者和柳云风都沉默不语。
二人枯坐片刻后,老者说道:“柳小友,你青云寨自出事以来,卷入的势力极多。其中不乏与柳小友等人为难之人。如今大事已定,老夫想请柳小友莫要再过于追究此事。毕竟,杀来杀去,我们杀伤的,还是自己的力量。若是柳小友等人实在难平心头之气,老夫还是那句话,希望柳小友等人只诛首恶,莫要祸及太广。”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请前辈放心。晚辈省得。”
老者接着说道:“柳小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是要重建青云寨?”
柳云风摇了摇头,说道:“前辈,我青云寨从来就不曾被打垮过,又何来重建之说?”
老者微微一怔,随即叹道:“不错!只要柳小友等人在,青云寨便在。倒是老夫有些糊涂了。”
柳云风拱手对老者施了一礼,微微一笑,却不言语。老者所说的固然是一个方面,柳云风却另有打算。
老者再问道:“那柳小友等人打算何去何从?老夫听闻,大同新任主帅乃是柳小友的结义兄弟。如今,我朝大军气势如虹。若是柳小友等人能够前去相助,大军定能再立新功,重挫北人。”
柳云风又摇了摇头,说道:“前辈方才已经言过,我中原若想要重现泱泱****之威,让四夷不敢来犯,终究还是要看朝廷能不能重振朝纲。否则,我朝纵使有再多的善战之人,只要有几个像秦木那样的奸贼,便能将大军给活活拖死。晚辈一人的身手再强,又能杀得了多少北人?”
老者轻轻一皱眉,再度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柳小友接下来的打算是……?”
柳云风对老者拱了拱手,缓缓说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老者闻言,长叹一声道:“柳小友这等天纵之才,年纪轻轻,便要隐于山中了么?”
柳云风答道:“前辈,经此一事,再经前辈的一番教诲,晚辈心中,已再无仗剑江湖之意。此次晚辈等人的青云寨有难,药王世家率先来救,更有我百十名兄弟,尚在药王之家养伤。晚辈想前往药王世家住一段时间。一来看看晚辈那些兄弟,二来看看能不能报答一下药王世家对晚辈等人的相救之恩。”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大动之后,必思大定。柳小友等人遭此一难,静心休养一段时间,对你们有好处。”
说罢,老者低声说道:“不过,柳小友若是隐于孙家,怕也不得那么安宁。”
柳云风也低声说道:“前辈的意思是,有心人会因为襄阳之战中露出的火器对药王世家不利?”
老者说道:“不错!襄阳之战中,孙家女娃儿使出的三样火器,每一样都威力惊人。这三样火器,不论是用于江湖仇杀,或者是用在两军阵前,都威力无比。襄阳城中,这三样火器一露,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坐立不安。”
柳云风沉声说道:“襄阳之战,因晚辈等人而起。晚辈既然隐于药王世家,自当全力保护药王世家。若是有魑魅魍魉敢于前来,晚辈剑下,绝不留情。”
老者将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柳小友,到时候来的,可不仅仅是魑魅魍魉。”一边说着,老者一边指了指天空,说道:“到时候,他们恐怕也会来。”
柳云风脸色一沉,说道:“难道他们不明白,这等火器,制作十分不易。否则,以药王世家的胸怀,又怎会不交给朝廷,让大军用于抗敌?”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人在猜测他人时,往往不吝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即使天家知道,又怎会放心,让这样的大杀器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说至这里,老者的神色更加严肃,说道:“襄阳之战,早已传遍天下。这样的大杀器,除了天家和中原的各个隐世大家,北人、西人、倭人和所有其他知道此事的夷人,都会垂涎不已。孙家之中虽然也有高手,但双拳难敌四手。而且,这些人一旦出手,派出的,不仅仅是群狼,还有猛虎。老夫担心,吕大姐他们抵挡不住啊!”
见柳云风额头青筋微微跳动,老者接着说道:“吕大姐那里,定是早已料到这些事情。不过,柳小友,你到了孙家,请务必提醒老太君,让她要特别提防天家。天家行事,要么不出手,要么就是雷霆一击。若是万不得已,让老太君他们宁可搬离秦岭,暂避锋芒。”
见柳云风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老者又道:“老夫在襄阳这里,还要和几位老友叙叙旧,顺便也和他们打打招呼。老夫乃一介闲人。待到襄阳事了,老夫也会前去孙家,盘桓些时日。”
柳云风听到老者也要去孙家,心中一宽,说道:“若是能得前辈相助,药王世家定能化险为夷。”
老者哈哈一笑道:“柳小友,老夫今日与你一谈,甚是欢畅。柳小友若是有事,便请先行离去吧。此处风景秀美,令人心旷神怡。老夫还要在这里再贪恋一阵美景。日后若是有缘,老夫与柳小友孙家再见。”
柳云风闻言,站起身来,对着老者躬身一礼后,转身朝山下走去。
及至走到半山腰处,柳云风转过一个弯,但见转弯之处,山花烂漫。山花丛中,孙思婷婷而立,笑靥如花。(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