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沉醉,佳人如斯,周围的欢声笑语逐渐变得迷离。有人向往热闹的场所,借此麻木贫瘠的灵魂。但热闹并不能掩饰内心的孤寂。越是这样浮躁的场合,星浩落寞的感受越是深刻,大脑深处也越是清醒。正如婉约词人柳永所云: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梦终归会醒,片刻欢愉之后,枯燥乏味的明日照样千篇一律继续。此刻,任你豪言壮语,终究难逃平淡的宿命:酒醒过后,太阳照常升起,紧随身后的只有自己的影子!
没有谁会在意你的喜怒哀乐,也没有谁会关心你的前路终将抵达哪里;生活死气沉沉,如果你沉进湖底,还可为溺水之人无私地提供弹性,让溺水者多苟延残喘一会……
但死气沉沉的生活也会突然送来一缕微光,点燃你内心渴求的光明,激发你快要泯灭的心智,助你奋发向上。你突然明白:天地间还有大有可为之事!即便不是如此,也哄得你收获片刻的欢愉,让你“虽九死尤未悔”。
星浩面对犹如含笑的花儿般的秦雪缦,双掌笨拙地悬在酒桌上空,痴痴笑道:
“秦老师,喊这个我不太会,你让着点!”
秦雪缦收起一只粉嫩的小拳头,嘟囔道:
“江老师客气了!谁不是第一次学呢?”
秦雪缦随即侧身听谢冰雨耳语一阵,斜对面的两个女孩格格笑着,不断朝他指指点点。星浩傻呵呵地笑着,竟愣着不知如何继续。他劈头盖脸就问道:
“请问,两位大姐,我难道缺鼻子少眼了?真有这么好笑么?”
“没没没,扑——”秦雪缦搪塞道,“你的笑容实在是太可爱了!”
“真……真的么?”星浩从没听人这样描述自己,所以他不相信。
“真的。”秦雪缦睫毛微醺,“你的笑容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谢冰雨不住点头,“我们只是觉得其实你还是很亲切的。”
星浩嘴角轻撇,正色道:
“就算是这样吧!那咱们开始。”
秦雪缦抿抿嘴,娇声道:
“好!”
说完便紧握两个粉嫩的小拳头,像头小牛犊般做好开战的架势。她喊道:
“十五二十——”
“噗——”星浩大笑出来。秦雪缦两颊绯红,埋怨道:
“他耍赖!”
冯东卫无奈地拍拍星浩的后背,正色道:
“老实点!不然就罚酒了。”
“对,”马进的脸更红,不耐烦道,“别像个娘们儿扭扭捏捏的。”
“不是,”星浩缓了口气,“划拳我还将就,但这个……女生们玩的游戏,我实在是做不来!我认输算了。”
“不行!”秦雪缦嗔道,“我就偏要和你来!”
“就是,”冯东卫无精打采道,“别矫情了,快开始吧!”
“对,”党先锋嬉笑着,“不要让人误以为你是瞧不起女生玩游戏的意思。况且,如果你破例了,那接下来咱们的酒会怎么继续?”
“好吧!我尽力。”星浩郑重点头,“如果跟不上节奏,请秦老师不要笑话。”
秦雪缦也郑重点头,“没问题!”
几个回合下来,星浩还是出了点纰漏。就像在和平镇的那个夜晚,他拘谨地搂着袁萌的小蛮腰,魂不守舍,不时笨拙地踩着舞伴的脚背,十分尴尬……
然而,他似乎从秦雪缦的眼神中看出了信任和期许,温情在他执拗的心田划过一道涟漪。他很清楚,那只是转瞬即逝的彩虹,但他宁愿相信那是一座通向彼岸的桥。人生苦短,得意尽欢,良宵难再,何必徒留遗憾?
“慢,这局赢得不够磊落,让我喝。”星浩抢过递给秦雪缦的酒杯,仰起脖颈,一饮而尽。
“我抗议!”周举不满道,“这样一来,三杯酒全让你喝了,这不是作弊是什么?”
“抗议无效!”马进一边沉着倒酒,一边斥道,“你也可以学人家怜香惜玉,只不过,你得有帮别人喝酒的本事才行!”
白炽灯光下,喉咙已经麻木的星浩面色苍白,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只要胃部不闹腾,喝白酒犹如喝白开水。
秦雪缦看得心疼,真后悔没有替他抢过那杯酒水。都怪自己太过年轻,由着小性子耍赖皮。自己滴酒没沾,随便喝两杯应该不是问题。但这单薄的小身板早就摇摇欲坠,却如此勉力支撑,这又是何必?为他人着想么?未免太傻;为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如此体贴入微,目的何在?到底值还是不值?
星浩定定地望了天花板一会,咽下喉头的酒水,摇头苦笑道:
“也不尽是为了怜香惜玉。杜康这东西,你们最好不要沾染。”
“为什么?”谢冰雨的问题秦雪缦也很想知道。
星浩隐约想起了张幼萍现在的处境,独来独往,遭人唾弃。她酒量很好,但和走到这一步好似并无直接关系。
他唯一觉得愧疚的便是:始终没有提醒她,金永田不是什么善茬。现在愧疚,只能于事无补;即便她得知后能够不被花言巧语冲昏头脑,但自己又能证明谁是好人?自己么?未免太过自负了吧?
没有谁能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只有经历过后,才会明白人生原来是那么一回事儿。没有重生,不能重来,只能往前继续……
可是,他磊落坦荡的自尊心促使他有必要提醒一下眼前的职场新人,作用未知,却聊胜于无。
“只为时刻保持清醒。”他随口答道,“看你俩走得很近,关系应该不错吧?”
“我们现在是室友,”谢冰雨抢着回答道,“每天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睡觉。”
星浩眉心一笑,爽朗道:
“那就好。有个伴儿互相照应,总不至于落单。真的挺好。”
秦雪缦内心莫名升起一阵温馨,甜甜笑道:
“那改天记得去串门儿。”
“嗯,”谢冰雨点头道,“我们就住在乡政府大院新修的宿舍二楼。”
“好的。一定。”星浩搪塞着,他觉得自己居然变得有些儿女情长,这还是他吗?他的太阳穴位置在隐隐作痛,于是绕开话题道:
“好了,我觉得咱们喝得也差不多了,这就休战吧。”
冯东卫瞅瞅众人,惦记着心头正事,商量道:
“我看行!喝高了就真的败兴了!大家觉得怎样?”
除了兰音醉得一塌糊涂,其他三个男生表示赞成。
秦雪缦和谢冰雨起身低语一会,便准备告辞。这时,屋门“吱呀”响起,半掩的门缝里,伸进邱永传的蓬头。
“哎呀,”冯东卫高声嚷道,“老邻居,别贼眉鼠眼地在那夹着了!我们都喝结束了,你居然现在才来,先罚三杯!”
邱永传面色枯黄,胡茬蓬乱,呆滞的目光在深陷的大眼眶里懒洋洋地动了动,随即咧开厚厚的大嘴唇怯怯地笑道:
“哎呀,不就是喝点小酒嘛?来,满上。”
“这是邱老师,”冯东卫一边倒酒,一边不忘介绍道,“他是本地人,已经在这里工作了近十年!不过,除了小秦和小谢两位,其他人都认识的。”
“是啊,”邱永传抬起一杯酒,客气地对秦雪缦和谢冰雨说道:
“欢迎两位妹子来支持咱们马川的教育事业。对了,两位妹子贵姓?”
“不敢,邱老师,叫我小谢就好。”
“嗯,小谢。欢迎。这位……”
“免贵姓秦……”
“哦,小秦。”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冯东卫,你这东道主做得有些不地道哦。”
“怎么可能呢?”冯东卫不屑道。
“我应该敬新老师一杯啊!”
“不不不!”谢冰雨急急摆手,“邱老师,你的心意我们领了,真的太谢谢你了!”
“那……”他端着酒杯的猿臂在空中愣了半晌,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拉开,笑着继续道,“人家不是说‘女人天生半斤酒量’?”
“不,邱老师,我们真的不喝酒。”秦雪缦难为情地婉拒道。
“对,”星浩帮腔道,“你就别难为她们了。”
邱永传机械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当星浩兄弟说的是真的了。两位妹子,我们这里虽然偏远落后,但总算山青水秀,说起来还是不错的渔米之乡呢!有空你们应该多出来走走看看,相信不久之后,你们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秦雪缦和谢冰雨见他说得不是很有底气,便殷勤应付着。
这时,高跟鞋的“橐橐”声仿佛自天上来,由远及近,窗帘后面的玻璃也随之发出轻微的颤抖。果不其然,窗外响起龙丽丽气势汹汹的尖叫声:
“冯东卫!”
门板“咚咚”响起,“吱呀”一声惨叫,身材、气质俱佳的龙丽丽踩着八分的高跟鞋,秀发披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