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辛未日,天大寒。
在万物凋蔽的景象中,有一则喜讯传入宫阙:成州归顺。
至此,西军从孟蜀手中收复了秦、凤、阶、成四州故地,完成了平边之战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
禁中。万岁殿。日间。
群臣入贺。皇帝欣然设宴以答。殿中弥漫着暖烘烘、喜洋洋的氛围。
此番西征奏凯的主将向训、王景、韩通等尚未返阙。皇帝记得当初决定西征时众臣的建言,特意向王溥赐酒,举杯道:“成就朕的边功,卿择帅之力也!”王溥忙捧觞逊谢。恭敬饮毕,群臣赞和。
有属官给枢密使魏仁浦送来一卷帛书。魏仁浦展开快速阅毕,起身走近皇帝,奏道:“陛下,西蜀孟昶的国书到了。”
皇帝不动声色道:“他说了什么?”
“回陛下,蜀主被陛下的雄师吓破了胆,是来上书请和的。”
皇帝将帛书索要过来,亲自展读。读毕,冷笑道:“哼,大蜀皇帝?!战败之国主,不知自己僭伪,还敢与朕并称皇帝、分庭抗礼不成?魏枢密,将这国书拿回去。”
“是。……那么陛下,该当如何回复孟氏呢?”
“还用回复?不理他就完了!表面请和,背后却耍小把戏。耍把戏还耍不伶俐,偏又被朕识透!哼,这种人,不足为虑。”皇帝顿了顿,又正色道,“倒是秦、凤、阶、成四州百姓,应该从回归之事中得到国朝的好处。魏枢密,回去后替朕拟旨,四州之民除了两税的征科外,孟氏给他们规定的其它各色科徭,今后一律免除!”
“是!”“吾皇圣明!”“陛下仁德!”“陛下慈悲,百姓之福!”
宽广的殿堂中,响起了群臣整齐而响亮的颂贺之声。
皇帝并没有为这快要冲破藻井的颂圣之声所迷惑。他看着桌案上的酒食,叹了口气:“朕有什么仁德?近日天气大寒,多少百姓又在冒着苦寒为生计奔波。朕坐在宫中吃着这些美味珍馐,喝着这些好酒佳酿,却对百姓没有半分功劳,朕实在惭愧!”
他注视着他的臣属们,慨然道,“既然不能躬耕而食,朕就应当亲冒矢石为民除害,如此,朕心才能稍稍自安!”
群臣闻言,尽皆动容。
有人激动。有人沉默。有人面面相觑。
片刻,万岁殿中爆发出一阵更加猛烈的颂赞之声。
侍立在皇帝身后的刘奉武,轻轻抿起了自己的嘴。
坤宁宫。后殿。黄昏。
殿中只有君怜与廷献两人。殿门关闭。
廷献低声道:“……官家就是这么说的。”
君怜皱起了眉头:“亲冒矢石?!”
“是。官家说,不如此,他就不能心安。”
君怜定睛看着廷献,廷献愈发肯定地点点头。
君怜沉默了,望着殿内半空的香烟愣怔起来。
滋德殿。偏殿。日间。
官家单独召见王朴。君臣议论热烈。羊皮地图摊在御案上。
滋德殿。前殿。日间。
御前枢要会议。君臣议论热烈。羊皮地图挂在紫檀屏风上。
滋德殿。前殿。日间。
御前军机会议。君臣议论热烈。紫檀屏风上换了一幅更详细的淮南地图。
显德二年十一月初一,乙未日。
广德殿。日间。
常朝。
皇帝制下:以宰臣李榖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知庐州、寿州等州行府事;以许州节度使王彦超为行营副都部署;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等十二员将领,各率所部以从。
李榖是国朝枢臣耆老之一,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以李榖出马挂帅,以在高平、晋阳之战后迅速上升的王彦超、韩令坤等国朝重将副之,说明了此番战事的等级有多高。
而这样的阵容,不过是前军。
庐州、寿州等目前都是南唐治下州郡,大周设这几州的行府,则说明此番战事的首要目标就在这一带。
十一月初五,己亥日,大周皇帝郭荣向李氏治下的淮南州县降下诏谕。
在诏书中,皇帝首先说明,自己继位以来一直注重修治文德,此番动兵,并不是为了夸耀武功,而是为了吊民伐罪的大义。
接着,皇帝历数了江南李氏的种种罪过:趁着唐末内乱窃据一方,僭称皇帝;勾结北境契丹人和晋阳刘氏不断挑起战事,凌虐汉人百姓,为中朝制造边患;唯恐天下不乱,对中原历代叛逆势力如李金全、李守贞、慕容彦超等提供军事和物资支援;迫夺原中朝治下闽、越、湘、潭疆域,以扩大自己地盘……
皇帝还回顾了大周对江南李氏的仁义:当年淮扬连年闹饥荒,先帝为了淮南百姓不饿死,特地允许他们渡河到淮北来买米买粮;历次边境摩擦俘虏的南唐将士,大周一律赏赐衣物放还,只希望他们不要再来侵扰。
因此,大周从未有负于江南,而江南屡屡背信弃义,实在太过奸猾,“罪恶难名,人神共愤。”
皇帝告谕淮南军士百姓人等,国朝此番出师,“东西合势,水陆齐攻”,势难阻挡。皇帝相信,他们虽然久隔皇朝声教,心里还是向往中原正朔的华风的。皇帝希望他们看清形势,“善择安危,早图去就。”
对于主动献郡投诚者,皇帝说,绝不会吝惜高封厚赏。
在诏谕的末尾,皇帝承诺,王师军政严明,禁止剽掠焚烧,此番征讨对百姓一定秋毫无犯,希望百姓父老不要担心。
这封大周天子对淮南百姓的******,火速被传达到了国朝的每个角度。又火速越过淮河,飞到了江南军民的口耳之间,飞到了宴坐于金陵锦绣宫城里的李璟李伯玉眼里。
大周国民兴奋。
李氏震动。
江南震恐。
沿淮一线,在天寒地冻中抱怨着补给不足的唐军将士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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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淮水浅涸。有沙洲露出水面。
沙洲上,丛丛枯草在寒风中瑟缩。
天地肃杀。
久经沙场的宿将们并不屑于去回答,冬季,到底是不是一个适合杀伐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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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东京大内,寒风从滋德殿的黄绿琉璃庑顶呼啸而过。
厚厚的棉纸糊住了殿宇的窗棂,均匀分布在殿内各处的铜火盆让殿内保持着宜人的温暖。
火盆就好似殿宇的心脏。
铜罩之内,橙光烈烈,火焰熊熊。
无数颗心脏,正跳跃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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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历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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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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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又走过了一卷。
你们都懂的,这就意味着,本宝又要“休耕休渔、横盘整理”一阵子了。不好意思。
撒娇喊累的话,大概也没多少人心疼吧。那我就不喊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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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肯定体会不到,本宝对于全书完工时刻的那种向往之情有多深。可是,若真的到了那时候,想必怅惘之情也是很深的吧。嗯,真的呢,哪怕现在想象一下,也有点伤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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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休整,其实一点都不可能得闲。关于本书写作的种种,尤其需要趁着这个机会来反思,来深入探索,来潜心揣摩。今后的方向,也需要停下来想得更清楚,才能继续往前走。
此外,趁着休整,需要把另外两部书稿最后过一遍,尽快交给出版社;还有一些文章要赶赶,欠的债总是要还的。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想写,可是就没办法真的专注去写了,因为目前的核心只能是一个:世宗陛下和皇后殿下的故事。
还是那句话:发愿于彼,力精所欲。忍力成就,不计众苦。
很期待读者诸君的意见哦。
若有时间,我仍然会专门写一两篇文章,跟读者诸君聊聊与本书相关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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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承露,东壁悬翰。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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