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可是对张士礼而言,秋天不但不是收获的季节,而且是倒霉的事情接踵而来,使他难以应对。
——悲剧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开始了。
自从高荣丽去安东医院检查出自己不能生育之后,脑海里想得就是给张士礼腾出地方,让他找一个年轻貌美的媳妇给他们张家传宗接代,免得他们张家断子绝孙,可是一想到死,心里就有些惧怕。生与死这种矛盾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这样到了晚上不但休息不好,而且脑神经衰弱的毛病就更加厉害了,整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胡思瞎想,导致神魂颠倒、精神恍惚、两眼塌陷,打眼一看比先前更消瘦了。
那是革命党执政第十五个年头的秋天,张士礼去外地参观学习“冬翻地和修梯田”的经验。冬翻地和修梯田是两种不同的治理土地的方法:冬翻地就是将大田地面上的熟土翻到下面去,将地下面的生土翻到地上面来,这样害虫会被冻死,可防止来年病虫害的泛滥;修梯田是将山坡上的地修成像阶梯形状的田地,目的是防止水土流失,争取来年大丰收。就在张士礼参观学习回来准备带领全县人民大干一番的时候,可是一走进家门看见妻子高荣丽瘦成那个样子,在精神上想大干一番的劲头就失去了一半,觉得妻子现在这样是自己这一个月来不在家所致。
“荣丽,在我出去这一个月里,你自己在家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呢,难道是生病了吗?”张士礼看着妻子的样子心痛地问道。
“不是想你吗,老毛病犯了,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这不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啦!”高荣丽淡淡一笑回答完了之后说:“你现在看我这个样子变丑了,不招人稀罕了是不,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倒出地方来。”
“看你想到哪儿去了,咱俩都是老夫老妻了,俊了丑了这些都没什么关系,怎么着咱俩不都得在一块过日子呢。”张士礼关心地说:“荣丽,今儿个这么晚了,咱俩不能到医院去了,等明儿个我领你到医院检查检查去,是不是得什么病了,要不然的话,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呢!再说,你说你那老毛病又犯了,以前不是也犯过吗,那也没瘦成这个样子呀!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现在这个样子打个雷都能上天了,这样哪行啊。你不到医院去看看到底得了什么病,这样我出去工作也不放心呢!”
“前几天大姐领我去医院检查过了,除了脑神经衰弱这个老毛病之外没有别的病,你就放心好了,你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工作。”高荣丽微笑着看一眼丈夫问道:“你出去这么长时间想我了吗?”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要说不想你那是假话,可是再想也没什么用啊,你不在我跟前,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忍耐啦。”张士礼说的都是心里话。
“现在我都徐娘半老了,还没给你们张家留下个一男半女的,现在又瘦成这个样子了,跟你一块出门都给你丢脸,干脆咱俩离婚吧?”高荣丽有意试探着问道。
“怪不得你得了神经衰弱的毛病,看看你整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样长此以往能不消瘦吗?”张士礼用反问的口吻回答完了之后不高兴地说:“能不能生出孩子是咱俩的事情,不是你自个儿的事情,在这方面兴许我有毛病呢。常言说养儿防老,那是革命党执政前的习俗,现在是革命党执政的新社会了,有革命党的领导,咱俩没有儿女到老了也会有人管,在这方面上你就别想那么多啦!”
这时,高荣丽又有意用试探的口吻问道:“我俩没有孩子我从心里不甘心呐,到底毛病出在哪儿,是你的毛病还是我的毛病,咱俩明儿个一起到县医院检查检查去,这样到时候我走了才能闭上眼睛啊,要不然的话,我这一辈子活的稀里糊涂,不白在世上走一回了吗?”
“我以前不都跟你说过了吗,能不能给我留这个面子呢?”张士礼还是用反问的口吻回答完了之后不高兴地说:“你要是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的话,能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人这一辈子难得糊涂,越糊涂越好,越糊涂就越省去人间的烦恼,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不那么复杂啦。”
张士礼越是这么说,高荣丽心里越清楚俩人不能生育的责任在谁身上,丈夫肯定早就知道这个毛病出在她自己的身上,心里就越觉得对不起丈夫,不理智的想法就越来越在心里作怪,因此,她每次到医院开回来的安眠药都没吃,积攒起来实施自己的计划。
时间一晃到了深秋,各地的粮食作物基本上颗粒归仓了。要是往年,就要进入“猫冬”的季节了,可是,自从学习外地冬翻地的经验之后,这个季节正是冬翻地和修梯田的大好时光,各个乡、村掀起冬翻地和修梯田的**,在这种情况下,张士礼不可能呆在家里陪伴高荣丽,必须下去检查指导工作。
“人家丁书记为了响应上级领导冬翻地和修梯田的号召,亲自带人下去蹲点都好几天了,让你在家多陪我好几天,丁书记的好意我心领了,同时也谢谢你这几天对我的照顾,我心里领情了……可是咱们县到外边实地考察冬翻地和修梯田的领导是你,你不下去检查指导工作,这实在是说不过去的事情啊。”高荣丽苦笑着说:“士礼,你赶紧去吧,我自个儿在家没事,不要管我,你今儿个就下去蹲点吧,以后你就不用为我的事操心了,只要你把你自个儿的事做好,我就从心里往外高兴啊。”
“那你自个儿在家能照顾好自个儿吗?”张士礼不放心地问道。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挂念我,你就放心去吧!”高荣丽微笑着回答道。
“那我走了。”张士礼依恋不舍地说。
“去吧。”高荣丽将脸伸到丈夫跟前微笑着说:“士礼,你在走之前亲我几口,给我留个好念想。”
“都老妇老妻了,还像刚结婚时候那样干什么都恋恋不舍呢。”张士礼不情愿地说。
“你亲不亲?”高荣丽不高兴地问道。
“我亲,我亲。”张士礼微笑着回答道。
于是俩人像度蜜月时一样拥抱在一起亲吻着……
就在张士礼离开家的第三天晚上,高荣丽在家里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在镜子前精心打扮了一番之后,将那些安眠药全部吞进了肚子里,然后静静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第二天,有人发现高荣丽死在家中,怕是有人给害死的,于是报了警。
金荣和刘长春第一时间来到了现场,一看现场没有打斗的迹象,不像有人给害死的。当他俩看到高荣丽的穿着打扮时,便断定多半是自杀的,于是心里划了几个大大的问号,她为什么要自杀呢?用什么东西自杀的呢……
“不管怎么说,先让法医来检查检查,看看结果再说吧。”金荣对刘长春说。
刘长春心情难受地点点头,没开口说什么。
金荣和刘长春是高荣丽生前好友,现在看到高荣丽笑容安详地躺在那里,虽说像睡觉一样甜美,但是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儿,眼泪在眼眶里滚动,要不是有其他警察的话,他俩的眼泪肯定会从眼睛里流淌下来。
金荣向旁边的警察一摆手,那些警察心领神会,将高荣丽的尸体抬走了。
金荣把高荣丽去世的消息先跟丁小峰说了,完后通知了张士礼,让他赶紧回来料理后事。
张士礼听到妻子去世的噩耗之后,差一点昏厥过去。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妻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人世,总觉得是谁搞错了,怎么会这样呢?他从家里出来才几天呐,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呢?他眼前一片漆黑,差一点倒在地上。他镇定镇定精神,稳定稳定情绪,急忙赶回城里。当他看到妻子的尸体时,便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泪水夺眶而出,并且痛心疾首地说:“荣丽呀,你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能走这条路啊,心里有什么委屈我在家时倒是跟我说呀!你就这样走了,扔下我一个人怪孤苦伶仃的,让我怎么生活下去啊,你这不是坑害我吗……”
要不是丁小峰给张士礼拽走的话,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了。
丁小峰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得想办法通知高家人,让他们来见荣丽最后一面。”
高家人得知这个噩耗以后,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高长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双手颤抖,半天没说出话来。高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知所措,一口气没上来便昏厥在炕上。高长福看到老伴这样,赶紧忙不迭地去看老伴,并且问道:“老婆子,你醒醒,你可不能这样就走了,你要是这样就走了的话,那我可怎么办呢?”
过了一会儿,高老太太苏醒过来之后痛哭流涕地说:“我的老闺女啊,你怎么走上这条路了呢,我要是早知道你这样的话,我在你家住着不回来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啦。我的孩子呀,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妈在你家的时候,你怎么不跟妈说呢?我的荣丽啊,你就这样不清不白地走了,这不是要你妈我的老命吗……”
高荣华、高发贵、高发有、高发财、高发到、高连锁和汪家四兄弟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之后,陆续来到了高长福的屋里。高荣华看到老娘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一把将妈妈搂在怀里,说:“我早就看出来张士礼不是个好东西,自从当上县长之后,就没把我老妹子放在眼里。你们大家都看见了吧,前一阵子荣丽回来都瘦成什么样子了,那不是张士礼平时虐待的结果吗,要不然的话,荣丽哪会嫂成那个样子呢!荣丽从小就性格软弱,张士礼怎么欺负她,她都不会反抗,逆来顺受,要是搁在我身上,我要不给他作个底朝天那才怪了呢……话又说回来了,他们说荣丽是自杀的,你们相信吗?依我看就是张士礼给害死的,我想是荣丽没给他们张家留下个后代,怕断送了他们张家的香火,给荣丽害死之后腾出地方,好去找个小老婆,给他们张家传宗接代、接续香火……”
汪文斗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荣丽的死肯定是张士礼害死的,我们不能让荣丽就这样白白死去,到城里找张士礼讨个说法,要不然的话就跟他没完。”
高发贵、高发有、高发财和高发到一直安慰父母,不让老两口上火,对高荣华的说法一直没发表个人的看法和观点。
高连锁本来自己的心情就不好,听到老姑去世的噩耗之后心情就更不好了,一听大姑说是老姑父夫害死老姑的,心里即刻便产生了对老姑夫的愤恨,于是咬牙切齿地说:“咱们去城里找老姑夫说理去,问他为什么害死我老姑,不行我们就让他这个县长当不成。”
汪文斗因为四弟汪文芳强奸被判刑的事情,张士礼没去说好话,因此就记恨在心里,一直没有找到报复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机会来了就不能放过,于是火上浇油地说:“荣丽肯定是受不了他的虐待才这样走的,他就是罪魁祸首,我们不能饶恕他……荣丽走了,不能让他有好日子过。”
高家兄弟几个觉得有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荣丽怎么会自寻短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