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日间还是晴空万里的,谁料晚上竟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沈月笙斜斜地倚在西窗,望着窗外黄花被风吹雨打。她方才只用了些清淡的膳食,此事满面心事,呆呆地听着冷雨敲窗,想着不知道南宫擎宇此刻在做什么。
琳琅走进来轻轻关上纱窗道:“方才王徳来传话说今日大王在乾元殿歇了,叫娘娘也早些歇息。”
沈月笙听完眉头一滞有些失落旋即便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知道了。”又呆立了良久。
琴横缓缓走过去柔声道:“小姐别站在风口,仔细着了凉。”沈月笙没有回过眼神来还是望着窗外的微雨飘摇怔怔道:“大王此刻很心焦吧。”
琴横知道她心里惦记南宫擎宇,可是,其他的还好说,她们能为她略帮衬着出出主意,然而朝堂之事上确实是有心无力,琳琅和她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宫中女子非是搅动风云的政客,实在是一筹莫展。
琴横听完陷入沉思,忽然间抬头双手合十朝四周拜道:“守护大邺的神明,求求你们保佑别再叫咱们家大王和王后日日为此操劳了。”看见琴横这般模样琳琅和沈月笙忍不住失笑,琴横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方才淅淅沥沥的秋雨越下越缠绵,不过才过了一会子就下大了,南宫擎宇在案上看着折子,听见外面雨声砸地的声音问魏良安:“可是下雨了”
他为朝事烦忧,从下朝之后便一直在此处看折子,除过召见沈湑和几位臣子,一下午连挪动都不曾挪动过,就连晚膳也还没用。
魏良安乖觉,见主子烦心也不敢去烦他,静静地陪站了一天。陪笑道:“可不是嘛,说话儿见下了雨了,方才还没这么大,一会儿的功夫就下大了。陛下批阅折子太用心了,所以才没有发觉。”
“嗯。”南宫擎宇道。
“陛下还没用晚膳呢,奴才叫人备着呢,眼下应当好了。”
“既然好了便呈上来吧。”
魏良安得此言甚是欢喜,喜形于色道“奴才这就去传旨。”说完就忙忙出去了,到底是御前此后的宫人,行事作风十分麻利,片刻之间便在西边的暖中布置好了膳食。没什么人作陪的晚膳南宫擎宇虽然用得寥寥,但还是不紧不慢的用完了晚膳。
描绘着四君子的纸窗略略开了一个缝儿,南宫擎宇起身走到窗边负手站立,此时倒没什么风,南宫擎宇叫把窗户打开些道:“看了一整天的折子闷的慌,把窗户打开些。”
魏良安应了声“是”便将窗户支了起来。
屋檐上汇聚的水珠络绎不绝的掉下来,在窗前隔在人眼前,像是一道道晶莹剔透的珠帘。
窗外的芭蕉被洗得像是翡翠一般,雨点落在宽大的叶子上溅起小小的水花,芭蕉叶也随之微微一颤,一地的黄叶在雨水中四下漂泊,此情此景叫人顿生萧瑟之感,南宫擎宇忍不住拿出玉萧,放在嘴边时却嘴角上扬了一下,复又收回,回身坐回到先前批折子的案上。
烛火摇摇,室内的摆设上皆镀上了一层温黄的光,案角放着一本李义山诗集,是上午沈月笙来时翻看留下的。南宫擎宇的唇边又露出方才那般轻暖温和的笑意,拿过那本书来翻看,目光落在书页上,正好是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
此诗乃是诗人羁旅之时给妻子的回信,字字句句皆是满怀的孤寂和对妻子的怀恋。南宫擎宇轻声得念出,语速极缓极慢,随之仿佛陷入了幽幽的沉思。
他随即由人度己,想到此刻他虽不似诗人乱世漂泊,可是眼下的孤寂却是切切,情绪忽然间一涌而起,自己如同风霜扑面的旅人般渴望温暖。
沈月笙墨玉般的眸子和温婉的笑靥忽然在脑中来回盘旋,她轻轻的唤他:“三郎。”
为何要虚掷这么好的光阴而白白思念呢
一抹温柔的笑意出现,嘴唇动了动:“去韶景宫。”
魏良安一头雾水道:“大王此刻要去王后娘娘宫里”
南宫擎宇奇怪道:“难道孤去不得吗”
魏良安哪里敢质疑皇帝的决定忙跪下:“老奴怎敢违抗命令,只是先前大王已派人去王后宫里传话了,说今日不去王后宫里了。”
南宫擎宇这才想起来,想了想道:“无妨,即刻便走吧。”
魏良安应了起身导引着南宫擎宇往韶景宫去了。
因知道南宫擎宇今日不能来,琳琅叫值夜的宫人早早上了门。
沈月笙此刻正手持一卷书斜斜地靠在软枕上消磨时光,那白花花的烛火晃来晃去的忽然间让她心里有些生气,恼道:“琳琅,把烛火剪短些。”
琳琅劝阻道:“娘娘看着书呢,若烛火太暗了岂不要看坏眼睛了”
沈月笙却有些赌气似的道:“这烛火,晃得我眼晕。”琳琅年长沈月笙许多,心里知道她这是初尝情爱的小女子情态,定然是因为南宫擎宇今日不在才如此的也就没再多言,清笑了一下拿着剪子象征性地将灯花剪短了些。
外面传来了徐徐的叩门声,千禧正好在廊下值夜,跑出去打开门一看,一脸惊讶之后连忙跪下道:“大王。”
“起来吧。”南宫擎宇大步跨进院内,示意他们不许通传,沈月笙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心内却怎么也静不下来道:“琴横,去把我的琴搬来,再点上檀香。”许久却不见人来应声,只觉得有一个人带着冷风进到了殿内,抬头一看却是南宫擎宇正笑吟吟得瞧着她不说话,只顾和煦的笑着。
沈月笙一惊,瞬间才反应过来要下榻行礼,南宫擎宇拦着她道:“就好生坐着,不要动。”说着也坐到了榻上,把她拥进怀里。
沈月笙轻声问道:“大王今日不是要歇在乾元殿吗”
“原本是要歇在乾元殿的,见下起了雨,缠缠绵绵几个时辰也不停。孤便来看看阿珠。”
沈月笙听完噗嗤一笑,她本就是倾国倾城之貌,灯烛的光将她照的更加娇媚,尤其是那双墨玉寒潭般清凉透彻的眼睛更是让人情动,南宫擎宇看得有些心旌摇曳。
沈月笙道:“阿珠瞧着三郎越发会耍赖了,下了雨了便来我这里,三郎倒说说还有什么缘由”
南宫擎宇的手轻轻抚摸着沈月笙齐腰如瀑的青丝,发间的茉莉花香幽幽的钻到鼻中,更显的美人如玉妩媚可掬。
“谁叫你耍滑头将那本诗书放在了孤的案边,叫孤联想到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画面,拥被听雨秉烛夜话,本就要与挚爱之人一起,叫孤如何忍得住不来看你”
沈月笙听之不由巧笑倩兮,旋即却有一丝阴云悄悄爬上眉头
李义山善写男女相思情爱,这首诗写尽了他与妻子的恩爱缱绻,南宫擎宇雨夜造访,如此的深情挚爱沈月笙自然是欢喜的,只是一想到诗人与爱妻恩爱不过十二年,妻子撒手人寰之后诗人漂泊一生,沈月笙的胸口便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沉沉的透不过气来。
它望着面前芝兰玉树般的南宫擎宇,紧紧握住他温而宽的手,久久不肯放开,道:“三郎,你别放开我,好么”
南宫擎宇笑着将她拥入怀中道:“你这个矫情的小东西,做什么胡思乱想”
沈月笙却仿佛看见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投下压抑的阴影,离愁别绪,爱恨分离,叫她心惊肉跳。
也许有的事情从一开始便做好了伏笔